第 23 章
“夫子的脸色当时就变了!我也吓了一跳!”王仙露跪坐在正在习字的郑凛跟前,一面慢理丁香色的裙尾,“然后我一看她,她就静静坐在那,和没事人一样。”
郑凛眼风微撩,睨她一眼,忍了半晌,很低声地笑道:“我想夫子少有这么失态。”
“可不是吗。”王仙露笑了笑,将裙尾上的褶皱一一捋平,“郑凛,你说,她是怎么回事呢?”
郑凛一笔一画地写着,应她:“你看她平日——我说不上来,就觉得她有种通透豁达的感觉。通透豁达说的也不对,她才多大,反正就是这种感觉,又不太一样。”
王仙露不再整理裙裳,直起腰板,双手扒着桌檐道:“我知道这个词,达观知命!”
郑凛停笔想了想:“你这个词比我的好。”
王仙露道:“入宫这些时日,从没见她哭过。像这次,她说起以前的事仿佛没多大感触似的。我也不是要她哭,她不哭当然好,我只怕她现在还不懂死生之事,长大之后明白了会难受。”
郑凛看着她:“你想过没有,她都明白呢?”
王仙露讶异:“她要是明白她不伤心的吗?”
郑凛抿嘴:“她多聪明,怎么会不明白?何况你怎么知道她不伤心?”
王仙露叹气:“谁知道呢,我再去看看课业有没有什么疏漏之处。”
何夫子布置的课业十分轻松,将上课时所学抄写一遍并理解背会就好,说来写得很少,多是需要记忆的。不过何夫子讲课生动有趣,引经据典,一堂课下来认真听讲了的通常都直接记住今日讲的什么,只消回去巩固一番。
王仙露检查了一番自己誊抄的句子,还算满意,忽而想到什么:“郑凛,明日才有意思。”
“什么?”郑凛继续练字,听到她这没头没尾的一句,不明白。
“明日夫子抽查课业,她肯定让夫子吃惊。”
王仙露这么一说,郑凛顿时也想起公主过目不忘的本事,笑意刚到眼底又弥散了。她语气带着可惜:“她为什么就不会说话呢?”
“是啊,为什么呢?”
郑凛看她:“你如今也盼着了?”
王仙露瞥她,拒绝承认:“我与你不一样。你盼着她会说话是因为你有雄心壮志,要做萧尚书那样的人。而我只是单纯盼着她能说话罢了。”
郑凛反问:“那你想做哪样的人?待字闺中?”
王仙露被问住,突然恼了:“多管闲事!”她将身子一背,肉眼可见地不愿再理会人。
但是因为什么生气,她不是能说得很清楚。或许是被说到“待字闺中”而感到被冒犯,或许是对未来并没有设想被点出而恼羞成怒,或许是不肯承认自己内心的野望而怪罪自己等等。
郑凛错愕一瞬,转而陷入深思。
她说:“你不觉得我们不该这样吗?”
王仙露不想理她。
郑凛将笔搁下,起身去找她。王仙露从没见过郑凛这样主动,被吓了一跳,警惕地看着她:“你做什么?”
郑凛在她旁边坐下,王仙露扭过身去,表明态度。
“你想想你在家中会这么哭笑随意吗?”郑凛对着她的背影说。
王仙露的背影顿了一下,缓缓转过了身:“你什么意思?”她已经隐隐领悟到郑凛要说什么,有些无措地将唇咬住,最终哎了一声。
“她,还是明光殿的问题?我……我的矜持哪里去了?”王仙露意识到她现在太“自我”了,换做过去她绝不会这样任意喜怒,多要将所感所受藏在心间,面上是端出不动声色的和婉。瞧瞧她现在在做什么!她在同郑凛明目张胆地闹脾气,纵然她知道郑凛的心事,与她还算亲近,换作往日她也绝不会这样。
郑凛也在反省,在以前,她从不会多问别人的前程。她才没有管别人闲事的闲情逸致。
何夫子回家同老妻提起此事:“……你不知道,我少有这么窘迫的时候。她那个本子一举起来,我真是出了一身冷汗,赶紧去看她哭了没有,结果她倒平静得很。这事是我做得不好,竟然疏忽了。果真是在家中待得久了,微末之事都周全不了。我得时时铭记,不能再犯。”
……
翌日依旧是笼罩天地的风雨,叫人很难不怀疑一整日天都会是黑的。
夫子还没来,王仙露站在含章殿的纱窗后吹风,惆怅地眺望着窗外的阴翳:“这样大的雨什么时候才能够停止?月余不见太阳,总感觉干衣裳也能拧得出水。”
蜷腿坐在案前的公主无端地抬头看了眼殿门,便又重新垂下眼睛,一动不动的,真像一尊栩栩如生的泥俑。
郑凛默默观察公主,跟随着她的目光看向殿门,并没有发现什么。她一边思索着,一边应和王仙露的话:“我爱看雨,如今也腻烦了,只盼能早些云销雨霁。”
何夫子打殿外进来,衣袖与袍角不可避免沾湿。书童也是一身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