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昏沉夜色里，只有郡守府前挂着两盏大红灯笼，映着门头上的红绸。

夜里飘着细雪，静悄悄的。

两扇正门大开，恍惚间似有人声传来。

薛含章心生好奇，正欲掀帘观望，一伸手却即刻叫人扶住了。原来人已经到了跟前。

左右各一个戴红花的仆妇，双臂有力地搀扶着她的胳膊，她几乎是被半强迫地带进了院子。薛含章心下奇怪，但一踏进院中她就察觉不妙：

她的身边闹哄哄一堆人，可无论是方才的门口还是现在的庭院，都是极其冷清，不见半个人影。院中屋宅也都一片漆黑，不见丝毫亮光。

“哎呀，新娘子来啦！”

众人都闹腾起来，纷纷开始叫道，“拜堂啦！拜堂啦！”，薛含章被人群簇拥着面向门口而立。可她甫一抬头，顿时脸色大变，心神一惊。

只见方才空无一人的门口，现在正立着一名三十来岁的男子。其身形格外高大，此时背光而立，那隐约可见的俊美面容却显得尤为尖锐可怖。他手扶腰间长剑，浑身散着戾气，尤其一双黑目，极深极暗，犹如漩涡，隔着老远都让她感到俯视深渊般的寒意和忌惮。

就在转瞬间，他的身形和影子就在灯光下飞快生长起来，眨眼的功夫就蔓延到了薛含章的脚下，途径的一切纷纷被他的阴影笼罩其中。

薛含章眉头紧皱，几乎是在发觉危险的瞬间，她就陡然出手，直接钳住了右手边那个仆妇的脖子，力道之大之急切恨不能即刻取人性命——

“主公！主公？快醒醒啊！主公！”

急切的呼唤声逐渐清晰起来，伴随着身体被摇晃的感觉，意识昏沉后逐渐清晰。

南阳郡守府，松玉堂内。

一位披着雪狐大氅，正坐于案前小憩的女子缓缓睁开了眼。她看清身前是一张小案，摆着些许吃食，左手边是一个火盆，终于逐渐放下心来。可一转头——薛含章顺着自己伸出的右手，看见了被紧攥住胸口衣襟的青竹。

对方一脸焦急，却在她看过去的时候，明显地舒了一口气。

“您可算是醒了，方才我看您冷汗迭出，神情惊惧，以为您被魇着了，可真是吓死我了。”

薛含章垂首不语，闻言只是默默松手，顺道替她抚平了胸口衣襟的褶皱，以示安抚。

青竹看着她苍白恍惚的面容，心忧不已。拿了巾帕轻轻为她擦拭额间的细密冷汗，低声劝道，“虽说不是经常噩梦，可就是这偶尔也实在折腾人。主公不妨请医者看看，总也好过自己苦苦煎熬。”

“医者医病不医心，此乃心病，只我自己能治。你且安心，不必妄忧。”

沉思半晌，薛含章才算是慢慢缓过劲儿来。她伸手接了青竹递过来压惊的茶，开始整理思绪。

梦中事是她两年前刚穿越就大婚的场景，错乱不少。她记得很清楚，大婚是在春日，不曾下雪。当晚殷世昌虽然做了新郎官，也并不在场。而他们的初次见面，是在半月以后，当时他也没有佩剑。

其余梦中的诸多细节，已然恍惚了。

只这片刻功夫，梦境就像海水退潮一般纷纷消散，迅速变得支离破碎起来，许多的细节详情全然模糊。但那由殷世昌和他背后的一切所带来的巨大恐惧、逼迫她飞快逃离的感觉却萦绕在她的心头，久久不散……

薛含章微微仰首饮尽杯中热茶，木制的杯子落在小案上，发出清晰的一声响。她心中只剩一个念头，离开这里的计划势必要尽快，她的耐心委实不多了。

正如此想，门外忽有动静，紧接着就有一道身影掀帘而入，一并裹挟进来的还有外面的寒风和几片霜雪。

薛含章看着南音在门口除了斗篷，正在拍上面的细雪，奇道，“下雪了？”

青竹顺手打开旁边一扇窗，好叫她看看外面的光景，一边回话道，“是呢，今年初雪比往年早了大半月，似乎也格外冷些，估计明日就要再笼一盆火才行。”

薛含章体质寒凉，往往别人还在过秋天，她就已经早早地冬衣上身了。朔风一过境，秋霜落地的时候，炭火就要在手边了。

青竹因此不得不格外关注天气的变化和一切靠近她的冷源。

就在这说话间，她就习以为常地将火盆挪到远处供南音驱寒，免得她陡然靠近，过了寒气给才刚惊梦的薛含章。

“这是今日的信报，主公。请您过目。”

南音带来了最新的战报，同时还有生意运作和线报发展等日常要务。这些正是薛含章花费两年时间，投入极大的心血和精力培养出来的情报势力。也是她离开这里的倚仗。

薛含章一一阅过，将那些信条抻平后压在手掌下，随后瞟了一眼窗外的飘雪，才缓缓道，“昨夜蒋世天撤军，如今又落了雪，只怕是归期在近了。”

蒋世天是夏军将领，正是他在襄阳和殷世昌对战。此战已持续半年之久，双方势力不相上下，战况胶着已久，迄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