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赵嫂嫂
邢家没有多少地,忙活十来天,便闲下来。邢大夫不放心邢灵一个人在家,跟药材铺的掌柜的打过招呼,留在家里陪着她。俞夏知道他在家,天天过来找他,若是逢上别人请邢大夫看病,也陪同他出诊,偷学点医术。
这天无事,他们在堂屋说话,邢灵独自在房间看《西游记》,门突然被推开。赵婶婶慌慌张张地冲进来,见邢大夫在堂屋,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拉着他就往外走:“我儿媳妇身体不大对劲儿,您过去看看。”
邢大夫推开她的手,正要回去,俞夏已经把药箱递了过来。愣几秒,他背上药箱,跟邢灵说:“我出去一趟,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你在家里好好待着。”
邢灵应一声,听着他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偷偷摸摸从家门口出来,径直跑到绸缎铺找徐诚。听伙计说徐诚在城外的地里,连忙出城找他,到那块地也没看见人,只好悻悻然回来。
这会儿人们还在地里干活,巷子只有蝉鸣伴着小赵嫂嫂痛苦的喊声。邢灵在赵家门口站立良久,轻轻把房门推开一条小缝,从缝里观察里面的情形。
徐老太太、徐诚、邢大夫、赵叔叔、赵家儿子在院子里或站或坐,焦急地望着一间紧闭的房门。小赵嫂嫂的声音就是从那里面传过出来的,在她的声音之下,赵婶婶似乎在说些什么。
邢大夫看见邢灵后,眉头一皱,出来跟她说:“你来这儿干嘛?回去。”
邢灵望一眼自家屋子,摇头说:“我不回去,我害怕。”
别说邢灵,就是像他这样年纪大的,听到这声音也心慌害怕。邢大夫为自己的疏忽叹一口气,对邢灵说:“我送你到俞夏那儿待一会儿。若是到晚饭的时候还没喊你,你就留在那儿吃,等晚些时候,再让俞夏送你回来。”
俞夏没写字,也没看书,对着荷塘心不在焉地拨弄着琴弦,还没从慌乱的情绪中走出来。他没心情照顾邢灵,送她到二楼,给她选一本《初刻拍案惊奇》。
邢灵接过书,却不翻看,问:“小赵嫂嫂怎么了?”
俞夏又想起他跟邢大夫去时看到的画面,忍不住闭上眼睛,说:“小产。血流了一裙子,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命。”
邢灵一颗心都留在赵家,书摊在面前,字也是在眼前兜一圈就走了,一点儿不进脑子。在楼上待了一刻钟,她下楼搬着板凳坐到俞夏身后,静静地听琴弦在俞夏慢悠悠的拨动下发出的悠长声音。
他们坐在正对假山的面壁亭,视线最中心的地方是重叠的假山,往上移可以看到亭子翘起的檐角、苍翠的树叶和飘着絮状白云的天空,往右移是郁郁葱葱的荷叶与荷花,有风吹过时,正应着“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一句。
极美的景色,可没人有观赏的心情。
过一会儿,俞夏按住琴弦,转头问她:“你不看书吗?”
邢灵说:“我看不下去。”
“看不下去也是应该的。这会儿还看得下去书,属实是太无情。”俞夏把琴放进琴室,领着邢灵去二楼,找出《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给邢灵,让她用心抄写一遍,自己坐在她旁边另一张书桌前默写。
小赵嫂嫂的声音止住后,赵婶婶抱着血淋淋的布包出来,身体和牙齿止不住地战栗:“是个男孩儿,还没成型。”
徐老太太拄着拐杖站起来:“柳儿怎么样?还活着吗?怎么不听她说话?”
“活着,活着。”赵婶婶忙过来搀老太太的胳膊,被徐诚抢先后,讪讪地站在一旁,“想是一时虚脱,没什么力气,吃点东西就好了。”
徐诚把母亲送到门口,停下步子,由赵婶婶接过去。因为有老规矩说男人进产房不吉利,小产的房间更不吉利,自然更进不得。
他在门口站着,赵叔叔却跟邢大夫说:“劳您进去把把脉,开个调养的方子,我好让狗儿去抓药。”
“不必了。”徐诚走到他们跟前,“你们家还有许多稻子等着收割,现在这么些人还不大够用,再留下一个照顾我姐姐岂不是更忙不过来?来之前我已经跟母亲商量过,雇一辆车把我姐姐到我们家调养,等农忙过了,你们再去接她回来。”
这话有理,徐诚的姐姐也不反对,事情就此敲定。可晚饭怎么说都要留在这里吃。赵家屋里没什么有营养的东西,找邢家借了几颗鸡蛋,给徐诚的姐姐做一碗浓浓的黑糖鸡蛋羹。又炒几样菜,拿出家里珍藏的酒,留徐家的两个人和邢大夫在这儿吃晚饭。
他们吃晚饭的时候,邢灵跟俞夏也在吃晚饭,气氛跟他们那里一般尴尬。
农忙时节,学堂也放假,学生都不在,老夫子回乡见妻子也不在,丫鬟仆从又不上桌,八仙桌上只有俞夏和邢灵对坐着。
邢灵在俞夏面前还有些不好意思,只夹眼前的几盘菜。俞夏毕竟年长一些,让丫鬟另取一双筷子,亲自动手夹几样菜放进邢灵碗里:“多吃点,省得回去跟你爹在我这里没吃饱。”
“不会。”邢灵不好意思地低下脑袋,闷头吃饭,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