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夏
次数实在不算多,邢灵只对他有种模糊的好感,难以对他的人品做出准确的判断,便摇摇头。正准备说什么,猛然意识到在她爹的眼里,她跟徐诚应该还不认识,又故作茫然:“你说谁?”
“徐诚,你小赵嫂嫂的弟弟。”
“他啊。”邢灵摇头,“我不知道,没怎么打交道。”
邢大夫笑道:“我瞧着他人不错。”
雨夜相逢后,邢大夫一直留心徐诚,直到今日也没发现他有什么大的不是。他在学堂读过几年书,辍学后也没忘记学堂的规矩,待人彬彬有礼,没有不良嗜好,连酒也不常喝。人还孝顺,脾气又好,十几年如一日地供养着近乎是瞎眼的母亲。
就是太好了,配邢灵有些吃亏。不过,徐柳既然已经开口,想必也是经过考量后,认可邢灵。如若邢灵也对徐诚有意,这门亲事再好不过。
可邢灵只说:“是吗?我不清楚。”
傍晚时分,邢大夫和邢灵拿着镰刀,随着人群回家,却在家门口碰见俞夏。他恭恭敬敬地朝邢大夫作揖,说:“我已经备好饭菜和热水,特地过来请您过去。”
“我们累了一天,还是自己家里自在点,你回去吧。”邢大夫将镰刀交给邢灵,拿出钥匙开门。
俞夏也跟着将目光转向邢灵:“我瞧邢姑娘累了……”
“我不累啊。”邢灵盈盈一笑,一只手握着两把镰刀,另一只手取下草帽扇着风。
在烈日地下晒了一整天,她的脸黑了许多,脸上还有擦汗产生的一团一团的污垢,脏兮兮的,像个没人养的小乞丐。眼睛却是亮的,没有一点疲惫的痕迹。
俞夏恼她看自己这么多书,却一点忙都不帮,却也无可奈何,又对邢大夫说:“饭菜和热水我都准备好了,你们过去洗个澡就可以吃饭,这总比自己在家里烧热水、再做饭更省事儿。再说,我还有话想跟您说呢。”
邢大夫想了想,说:“你先回去吧,我们收拾一下就过去。”
酒过三巡,邢灵厌倦听他们说话,去楼上的书房看书,留半醉的邢大夫跟俞夏坐着。
不等俞夏相问,邢大夫直接说:“我不收你为徒,也是为你好。人啊,多一样技能就多一样选择,可有选择不一定就是一件好事儿。我私心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复官,重新走马上任,而不是跟我一样留在这里做大夫。”
俞夏苦笑着摇头:“即使有机会复官,我也不愿意去。”
“我当年就是这么想的。”邢大夫饮尽一杯酒,将酒杯轻轻放在桌面,语气也有些恍惚,“如今一二十年过去,我没有一天不后悔当初的选择。不是因为我贪图名利,而是因为这世道,实在是太缺好官了。若是像你这样的人都不去做官,那天下的父母官的只能是蝇营狗苟、趋炎附势之辈,你能指望他们做什么事?”
越是污糟的地方越是不会允许纯净存在。俞夏自觉没本事从黑暗里撕出一方白来,端起酒壶倒满邢大夫空着的酒杯,问:“我若是一直没复官呢?”
邢大夫说:“一年。要是一年以后你还没复官,我就收你做徒弟。”又瞄一眼俞夏还剩半杯的酒,提起酒壶倒满,“时候不早了,喝完这杯酒,我们就散了,明天还要干活呢。”
次日一早,邢大夫跟邢灵出门的时候,又碰上穿着旧衣裳、戴着草帽、握着镰刀的俞夏。他把镰刀插在腰间,仍是恭恭敬敬地作揖,说:“我想跟你们一块儿下地干活。”
邢大夫上下扫他一眼:“你细皮嫩肉的,能行吗?”
“怎么不行?”俞夏捏了捏自己的胳膊,“我看起来文弱,实际也是练过武的,这点农活还不在话下。”
说是这么说,实际不到半个时辰,俞夏便坐在田埂上,捶着自己的腰:“邢姑娘,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他们三个人一块从地头割水稻,邢大夫负责的面积最大、邢灵次之、俞夏最少,反而是俞夏最先嚷累。邢灵直起腰,笑着说:“我不累,你要是累了,可以休息一会儿。”
人家姑娘家都没说休息,他先休息,面子上不大过得去。俞夏叹一声气,艰难地站起来,胳膊叉在腰间,直了直腰:“我也不累,那过一会儿再休息吧。”
邢大夫大笑起来,对邢灵说:“今天出息了啊,我记得昨天这个时候你都歇了两回了。”又朝俞夏笑笑,“你休息你的,别管她。”
邢灵哼一声,自顾自跑到地头拿过来一大一小两个葫芦,把大的葫芦递给邢大夫:“爹,喝点水。”自己打开小葫芦喝几口,又跑回低头在树木遮挡的阴影里躺下,把草帽盖到脸上,舒舒服服地休息起来。
俞夏轻轻一笑,也学着她的样子躺在地上。却把帽子放到一边,手遮着眼睛,从指缝间望着没有一丝云彩的蓝天和耀眼的太阳,感受带着稻香的热风吹过身体的滋味。
他从来没有做过艰苦的劳动,如今既觉得累,又感受到一种由衷的来自思想上的快乐——在辽阔无边的天地间,在古往今来的时空里,他只不过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