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呆子
,如今就剩这么个儿子,人高马大,心眼儿又实,招娣嫁过去绝不会吃亏。只有一点,这儿子脑子不大好使,是个傻的。
媒人还说:“王家找我的时候,我原是不答应的。在这城里说亲,都是知根知底的,谁也瞒不过谁,我要是跟女方说老王家的儿子又聪明又伶俐,人家一打听不是这样,我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所以我让他们多花点钱到外地找,这样女方弄不清他们的底细,容易答应。即便反悔,那也是成婚后,说什么都晚了。可人家不干,说这样昧良心,非让我挑明了条件跟女方说,女方要是不嫌弃,他们愿意多出点聘礼。”
“也不全是聘礼的事儿。我说句难听话,他们家的二老今年也四五十了,还有几年的活头啊,他们一走,那肯定是招娣当家做主。”
何叔叔和何婶婶也多方打听过,证实媒人所言不虚,便问招娣的意见。招娣被媒人说得有些心动,可到底不想嫁给一个傻子,每每被问到总是一言不发。
后来,王家让媒人传话说王家婶婶会在下月集市带儿子到城中的土地庙上香。何家可以过去看看,他们这个儿子这是脑子缺几根弦,并不是邋遢又不讲规矩。
那天何婶婶带着招娣过去,躲在土地庙热闹的人群里看过他们。
王家的婶婶走在前面,她儿子穿着一身干净的月牙白衣裳,晃晃悠悠地跟在后面,周围人来人往的,也没将他们挤散。卖糖人的小贩看出他是个傻的,跟在他后面吆喝,他的脚步渐渐慢下来。王家婶婶扭头喊他一声,见他盯着糖人,笑着取出钱来让他挑了一个。
看到这一幕,招娣心里便有些愿意,回来后又被何婶婶拿聘礼的事儿一逼两逼,加上那批青色的布料,半推半就地答应下来。
这会儿又有点后悔。新郎接亲时要吹锣打鼓在城里兜圈,那时候全城的人都会知道她嫁了个傻子。尽管她知道自己嫁过去实际是因为他的父母,可旁观的人都会以为她是贪图王家的钱财,少不得在背后编排些什么。
邢灵虽看出她有些发愁,但并不知道其中的因果,只是心里疑惑,站在院子角落里远远地望着她。
“你别舍不得,总要有这一天的。”小赵嫂嫂不知道何时站在她的身旁,眼神飘忽地望着人群,“她的丈夫也不错,以前跟我弟弟一块读过书,诨名叫做‘胖呆子’。说他又胖又呆,别人在他脸上泼一脸墨,他都不去擦的。”
“这叫不错?”邢灵不解地问小赵嫂嫂,“如果这叫不错,那什么叫懦弱?”
小赵嫂嫂笑了笑:“傻丫头,没脾气有没脾气的好。她婆婆在家里不管事儿的,都是公公做主,公公也是好相与的,待人一团和气,我们家之前在他们那儿买过油,从来不会缺斤短两。”
花轿敲锣打鼓地过来时,邢灵见到小赵嫂嫂说的那个“胖呆子”。他不是低矮的胖,而是高大的胖,一个手臂有招娣两三个粗,整个人大山一样地压得座下的马儿抬不起头。就是这么一个壮实的人,脸上却露着憨笑,怪不得人们要叫他“胖呆子”。
邢灵并不太讨厌他,略笑了笑,随着“胖呆子”的移动将目光挪到客堂。何叔叔何婶婶坐在堂屋中央摆着的长桌的两旁,被喜娘搀着走过来的招娣和“胖呆子”一块儿跪在地上,在喜娘的一声声吉言中敬茶叩头。
招娣一直希望远离这个家,真到了远离的时候,鼻子却酸酸的。她还没哭呢,“胖呆子”便说:“咱们两家离得近,你要是想家,我们随时都可以回来。”
喜娘笑道:“新郎别捣乱,这会儿就该哭的。”可招娣无论如何哭不出来。
喜娘又说:“这会儿哭出来,以后的生活才幸福呢。”
自古以来,出家的闺女都要哭,真哭也好,假哭也罢,总是要哭一场,好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嫁出去的时候不哭,要被人一辈子戳着脊梁骨骂没良心、不孝顺。
招娣好容易酝酿会儿情绪,终于要哭出来,“胖呆子”又跪着爬到何叔叔那边,沾了几滴盖碗里的茶,点在招娣眼角:“行,这样就算哭过了。”
人群都笑起来,连邢灵都忍不住说:“人家叫他‘胖呆子’,可是一点儿没错。”
这时候,招娣突然大颗大颗地落下泪来,把“胖呆子”急得不知所措。喜娘笑着拉她起来:“姑娘别伤心,咱们做女人总要有这一天的。你还是幸运的,瞧我们新郎官多会疼人啊。”
在一片吹锣打鼓声中,邢灵坐上花轿走了,女方这边儿也算完事儿了,人群渐渐散去。
邢灵正要走,一扭头去却到小赵嫂嫂在抹眼泪。跟她对上眼神后,小赵嫂嫂不好意思地笑一笑,擦去眼泪:“嫁给什么样的人,真是人的命,招娣不像我,她命好。”
邢灵再怎么愚钝,也明白这话是在感慨她自己,便说:“人定胜天。”
小赵嫂嫂笑了笑,不再说话。
这天下午,何家的院子似乎闲置许多年一样,空荡荡的没个人气。连何叔叔都呆不下去,带着草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