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夏
妈先是一怔,旋即笑眯眯地迎他进来:“邢灵这几日很用功,家里的纸都快写完了,你看看她有没有进步。”
站在那间落了锁的屋子,那个人下意识皱起眉头,韩妈笑了笑,没有解释。
门一开,两个人都呆住。
四条腿的椅子如今只有一条腿撑着地,其余三条腿稳稳当当地悬在半空中,邢灵脸上盖着一本卷了页脚的《唐诗三百首》,整个人半后仰着靠在倾斜的椅背,叠在一起的双脚搭在桌角。在她的周围是雪花一样一张又一张的宣纸,上面用浓墨写着字,黑白交映,相当美观。
那个人蹲下身子,从地上捧起一张纸:“三日不见,果然当刮目相看。”
邢灵将面上覆着的《唐诗三百首》扔到桌上,斜过脑袋看他一眼:“是吗?”
“你原来字下无一物,如今能瞧出焦躁不安,也算是进步。”那个人半开玩笑地说上一句,捡起地上的纸堆在书桌上,“邢灵,你到立人学堂读书吧。多学点什么,终究是有益处的。”
邢灵笑了笑,身形轻轻一斜,椅子的三只脚便轻轻巧巧地落在地上,她的脚也跟着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站起来后,她手背在身后:“我不愿意,您请回吧。”
在没有遇到他之前,邢灵像一只无忧无虑的鸟儿,在广阔无垠的天空中自由而安逸地飞翔。遇到他、跟他学习书法以后,邢灵整日焦躁不安,为写不好字焦虑得难以入眠,乱发脾气,行为乖张,终于被折断翅膀囚禁在陋室之中。
即便心里明白这些事儿跟他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可邢灵就是愿意迁怒在他的身上,这样比承认自己的无能简单得多。
那个人用跟邢大夫一样的失望眼神看她一眼,从怀里拿出一本半旧的书籍:“这是《论语》,里面有我的批注,你留着看看吧。读书的事情,暂且不要早下定论,日后改变主意,直接去前面的那座院子找我就好。”
邢灵古怪地望着他,心想:“你凭什么对我失望啊?你有资格对我失望吗?你对我失望,我还对你失望呢。哪儿有人一走就是半个月,连音信都没有?”
她偷偷出城的那天,整个紫荆巷的人都在满城找她,偏偏惊不动他这个住在前面的贵人。她生病这么久,他都没来看望过一次,这会儿好不容易来一次还是带着请求的,请求被拒绝后,就拿这种眼神看她。
邢灵斜他一眼,不准备接下那部《论语》。
“邢灵,闹什么脾气啊。”韩妈斥责她一句,伸手把那部《论语》放在桌面。
当家里只有邢灵跟韩妈两个人时,一定是韩妈做主。邢灵知道这《论语》必得收下,环顾四周,将小笔洗里新打的干净的水泼在地上,取出手帕擦干净水渍,递给那个人:“这是青瓷,应该抵得上你那部《论语》。”
那人问韩妈:“我做什么得罪她的事情了吗?怎么这样客气。”
韩妈说:“这几日她爹把她锁在屋里,不让她到处乱跑,她心里生气,见谁都是这个鬼样子。”
那人这才收下青瓷:“老闷着也不行。要不这样吧,我带她到立人学堂走走,您要是不放心,也陪着一块去。”
立人学堂是这一带占地面积最大、最漂亮的建筑,紫荆巷的一群妇女们在闲聊时,也经常谈到“立人学堂”,说不知道里面到底长什么样,能进去看看多好。
听那个人这样说,韩妈自然再高兴不过,当即答应下来。邢灵想坐在假山石上的小亭子里吹吹风,看看周围是什么样子,也难得没有反对。
三人于是一同走到石螺巷立人学堂的大门,从那里进去。
进门便是一堵墙壁,墙壁前不规则的假山石围成的半圆形小坛,坛子里的种着葱兰和枝干盘曲、枝叶茂盛的树木,掩映着墙面正中央嵌着一块“立人学堂”的长方形砖石,颇有一种悠然自得的意境。
从左边的月门进去,迎面看到一株斜着身子松柏,周边是曲折的挂着雅致宫灯的游廊。
游廊对面是间挂着“乐乎室”的匾额的屋子。匾额下方是四幅画着梅、兰、竹、菊的长画卷,画卷正下方是红木制的一桌两椅,两侧分别是更低一些的桌椅。两侧的墙壁上挂着玉雕画,摆放着虬曲的松柏盆景。
只这一处的景观,就抵得上数十个邢灵家的院子。韩妈啧啧称奇:“这屋子怕是神仙也住得。”
那个人笑道:“这是见客的地方。”
穿过一道一道回廊,走过一间一间屋子,终于到邢灵最期盼的立在假山石上的亭子。
不等那个人说话,邢灵直接没规矩地直奔那个最高最大的假山石,在专门砌出来的小道上攀爬一会儿,终于站到小亭子里,叉着腰朝走在九曲桥的那个人和韩妈招手。
站在这里,紫荆巷的房子变得再渺小不过,就连小赵嫂嫂家那株高大的树木也显得不那么有气势。
这还只是假山石上的一座小亭子,若是从半山腰的普济庵朝下望呢?或许整个城镇应该都会变得低矮。那么登上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