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规矩大得很,每日都要媳妇晨昏定省,聆听她的教诲。 无非是身为后宅女子应当如何相夫教子诸如此类云云等车轱辘话,且每回至少半个时辰。 甘棠听了将近三年,耳朵都被磨出茧子。 今日也是一样,三个儿媳照例询问她的日常起居后,便开始听她“教诲”。 若是搁在平日里也就罢了,可昨夜顾雪臣折腾她半宿不够,一大早还不让她好好睡觉。 约站了三个水刻的功夫,她虽眼睛努力睁着,人却已经睡了过去,华阳县主说什么一句话也没听进去,只瞧着那张红唇一开一合。 正迷瞪着,突然有人干呕一声,甘棠就像是枝丫上被雨声惊醒的鸟儿,打了个机灵。 只听华阳公主问秦蓁:“可是有了?” 方才在外头尖酸刻薄的秦蓁含羞带怯的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已经两个月了。” 华阳县主赶紧叫她坐下,喜道:“你是个能干的,为咱们顾家添子添福。” “这都是媳妇的本分。”秦蓁挨着赵樱坐下后瞥了一眼仍旧站着的甘棠。 甘棠顿感不妙。 赵樱虽未有所出,可是顾淮安的妾室已有一子,养在她膝下。 秦蓁已有一女,如今两岁半。 唯有她成婚三载至今仍无所出。 果然,华阳县主朝她看来,“老三家的还没消息?” 甘棠睫毛微微颤动,低低“嗯”了一声。 华阳县主两条秀眉拧成两条直线,“你们成婚也三载,是时候抓些紧了。” 甘棠应了声“是”,“儿媳谨遵母亲教诲。” 原本还想多“教诲”她几句的华阳县主见她低眉顺眼的模样,话全部鲠在嗓子眼。 她与亡夫顾准一共育有三子,长子顾淮安承爵后娶了赵伯爵家的嫡长女赵樱。 次子顾怀瑾娶的是国子监祭酒家的嫡次女秦蓁。 唯有最肖似亡夫,也是她最喜欢的幼子顾雪臣娶了一个地位最卑贱的商户女为妻。 每每只要一想到此事,她心里头就觉得堵得慌,眼不见为净似的赶人,“三郎快下朝了,你回去服侍他吧。” 腿都要断了的甘棠如蒙大赦,忙行礼告退。 直到出了正院,甘棠长长舒了一口仿佛在屋子里吸入的沉闷之气,想着赶紧回去补个回笼觉,谁知经过花园时被秦蓁叫住。 甘棠耐着性子问:“二嫂嫂可是有事?” 秦蓁瞥了一眼甘棠乌黑发髻的那支镶了一粒拇指大小,熠熠生辉的南珠珠钗,道:“三妹妹的发钗未免太过招摇俗气,不过怪不得三妹妹。毕竟三妹妹出身商家,见识短浅些也正常。” 甘棠想起自己第一次听见这话的时候。 那时她才十六,刚刚嫁与顾雪臣为妻。 一个商家女初见两位妯娌娴雅端庄,举手投促之间都流露出大家闺秀的气度很是羡慕,为以示友好,特挑了些她在南海做生意时,从一些藩客手里买来的首饰送过去。 首饰虽称不上特别名贵,却极为别致,都是汴京城买不到的。 可两位妯娌也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只叫身旁的婢女接过去。 秦蓁更是当着诸多仆从的面讥讽,“我们可不敢戴这些玩意出去,免得失了身份。” 这么多年,秦蓁连讥讽人的话术却一点儿都不曾变过。 可甘棠却早已不是十六岁会因为妯娌一句话而臊得满面通红的新妇。 “二嫂嫂说得对,”她抬手摸了摸云髻间冰凉的珠钗,莞尔一笑,“我这个人不仅见识浅薄,还十分庸俗败家,一见着漂亮的衣裳首饰就忍不住要买回来,不像二嫂嫂这样勤俭持家。” 话音刚落,秦蓁得意的笑容僵在脸上。 三房当中,长房除袭爵外,还在皇城司担任指挥使。 三房曾是官家的伴读,进士出身,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从三品的户部侍郎,前途不可限量。 唯独属她夫君最没出息,文不成武不就,现下在将作监里做一个正八品的掌监督工役,成日里与一群泥瓦匠打交道。 俸禄低也就罢了,她那个不成器的纨绔夫君还花钱大手大脚,时常不到月底就捉衣见肘。 可凭她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商户女,竟也敢来讥讽她! 秦蓁正要发作,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赵樱淡淡道:“听说惜柔小师妹前两日回来了。” 秦蓁闻言怔愣片刻,嘴角上翘,“三弟妹该不会不知道吧?毕竟三弟同惜柔小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