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灵子
树王冷眼旁观,可拈花宫宫主始终没有出来。孩子死死地盯着拈花宫紧闭的大门,执拗地擦去眼角的泪水,在原地跪了一天一夜。
他在原地跪了多久,树王就看了他多久。直到双方都已经支撑不住,树王重重地打了个哈欠,困得几乎睁不开眼了,那孩子便在他的视线中一明一灭不停闪动。
就在他树皮中隐藏的双目合拢的一瞬间,拈花宫的大门终于开了。
那孩子倔强的神情中总算流露出一丝喜色,头重重地磕在地上,从此就成了拈花宫宫主的关门弟子。
很多年后,苟延残喘的树王每天都在懊悔自己为什么要在那一刻打瞌睡。如果他再清醒一些,听到那些鸟雀的叽叽喳喳,事情也许就会不一样。
但在当时,谁也不可能预知后来的事。
那孩子无名无姓,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只是看他衣衫褴褛,脸上脏兮兮的一片,看着就似个乞儿,拈花宫主便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做虚灵子。
拈花宫上到宫主,下到各级弟子,乃至吉祥物树王,修练的都是木灵力,心境都格外平和,并不是很追求飞升成神。是以拈花宫主替他取名虚灵,也是希望他不要执念太深,以平常心看待修行就好。
虚灵子来之前,拈花宫的日常是宫主随心所欲地授课,弟子懒懒散散地听课。教者用心但不言明,但凭弟子自己掌握就好。他来之后,教者仍旧天马行空地教,听者依旧恍若梦游似的听,只不过多了一个格外较真的他。
拈花宫主是当世木系灵力的至强者,对于灵力一道见解很是独特,但他那些匪夷所思的想法并不全对——应该说大部分他自己都没有真正实验过。他在课堂上提出这些并不是很成熟的理论,无非就是想启发自己的学生,希望有朝一日他们能够用上。
然而——没有一个人有机会用上。所以,理论始终就是没有用处的理论。
但自从虚灵子来了之后,宫主说的每一句话他都牢牢记在心中,一有机会便要想办法试验一下。野心明晃晃地写在他脸上——变强,他要不择手段地变强!
拈花宫主有时会欣慰地赞他几句,但更多时候,他紧皱双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虚灵子不在乎,只要能够变强,别人怎么看他都不在乎。
“后来呢?”叶歌也皱起了眉头,听树王的叙述,这个虚灵子似乎对变强很有执念,肯定是有背后的原因的。
“老人家说话小孩子别打岔!”树王嗔了她一句,便继续追寻自己早已尘封的记忆去了。
后来啊......虚灵子真的成为了拈花宫里最厉害的弟子,还和乌金宗的第一天才——钟毓定了亲。那时候,谁都说这两个人一个继承乌金宗,一个继承拈花宫,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再后来呢?
再后来?
他说,无尽崖底的魔神蠢蠢欲动,他要来到人间,杀尽全天下的修士;他说,各宗门应该团结起来,否则等待我们的只有覆灭;他说,修行就是为了守护天下苍生,怎么可以只顾惜自己的性命?
老树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他说得可真好哇,但凡他当时根没有深扎在地底下,也早就跟他走了。
他虽然没去,可包括拈花宫在内的五大宗门,十成弟子几乎去了九成。偶有逃兵不算,剩下的弟子都在宗门里守护各自门派留下的灵力种子。可那些前往无尽崖的勇士,一个都没有回来。
老树望啊望,等着拈花宫剩下的弟子回来,可惜望穿了秋水也没有等到。不知不觉中,原本风华正茂的树王突然就有些佝偻了——空气中的木元素竟然在渐渐消散了。
鸟雀们慌了爪,纷纷来到他耳边叙述自己看到的一切。那时他已经有些昏聩了,拼命转动着自己行将就木的大脑,作出了一个惊人的决策。
拈花宫剩下的门人是第一批听到他计划的人,他们把火种分了两部分:一部分结合着从他身上刨下来的木头,雕成了两个有灵性的娃娃;而另一部分,被分了出来,由鸟雀们带着在各大宗门间传递。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各大宗门灵力的凝结将会造就一种全新的力量——没有人知道那是种什么力量,但是,能把五种元素融合在一起,必定惊世骇俗。
果然,事实证明树王的计划是完全正确的。就在鸟雀们带走一部分木灵力的第二天,虚灵子回来了。他一身白衣,脸上戴着一个奇奇怪怪的面具。
树王眯起自己有些老花的眼睛,总算看出了上面的花纹——那是一个个遭受各种苦难的人!
“你知道怎样避免让他们受苦吗?”
虚灵子停在拈花宫的门口,脸上早已没有了幼年时拜师的执拗。但是树王知道,这份执拗一直都在,只不过藏在了他的心中,且愈演愈烈。
树王之所以是树王,就是因为他是一棵树。作为一棵树,自然是无法摇头的。
虚灵子也不在乎,淡淡地开口:“只要这个世间没有灵力,他们就再也不用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