较劲
耿悦将深色的漆木茶碗放到高几上,厅堂上的注意力立时被吸引。
数道目光或直白,或隐晦地投射而来,在众人的注视下,耿悦优雅起身,镇定地整理了一番衣襟和裙摆后,才施施然走到正中,向闻婧茹福了福身:
“母亲,女儿以为六郎的话在理。
“女儿身为家中最年长的孩子也应出力,不如就准许女儿协助六郎处理此事。”
闻婧茹胸前麻痒,她按了按,又忍不住咳嗽几声。
她身子不好,自然应该分派家中其他人处理,身为嫡长子的耿憬原就最为合适,耿悦身为嫡次女,料理家务也是份内之事……可她这两个孩子都是娇惯大的,从没有接触过宅子和田地里的庶务,她本计划着慢慢培养,从小事做起,如今猛然接手这样重大的事件,实在担心他们力有不逮。
斟酌片刻,闻婧茹有了决断:“再有些时日,二娘就要出阁了,现在在家多历练历练也好。六郎,你与你二姐姐商量着行事,先去五安村查看一番,该问话的问话,摸清楚情况后报与我听,切莫擅作主张。”
说罢,她又抬手招来一直站在她身后的中年女管事,吩咐道:“应娘,你跟小郎君和二娘子一道去。”
她叫的这个侍女是她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一惯贴心,处理田地人户的事情也很有经验,让她跟着两个孩子去,面子上称是主家来人,私底下则让她从旁提点,两边都不耽误。
耿憬刚想开口,闻婧茹却挥退了众人,这让他的话堵在喉咙口,脸色明显不豫。
“六弟昨儿也没睡好?”耿悦提裙款步而来,笑意融融道。
耿憬瞥了眼天真傻笑的二姐姐,又扫过精明能干的应娘,他身体是差,可不代表蠢笨。
闻婧茹的意思他明白——这件事明面上是他和耿悦出面,实际上由应娘操作,奉的自然是闻婧茹的意思,到头来,他还是那个体弱多病的没用少主,连厨房的烧火丫头都敢在背地里讽刺他。
耿憬顿感无趣,没好气道:“我不像二姐姐,天真稚拙,自然能日日睡上好觉。”
耿悦友善的笑容僵在嘴角,他们姐弟不太熟,但看在自己帮了他一把的份上,这个还没自己肩膀高的小崽子竟然骂她傻?
如果放在穿越前,现在的耿憬已经被她揍得满院子嚎了。
冷静,要冷静,这副柔弱的身躯尚在训练,而且她从来不跟小崽子较真。
“六弟,眼花的话就叫医者来瞧瞧,一会儿要是看不清路摔了,二姐姐可背不动你。”因为失眠而顶着两个黑眼圈的耿悦说完,转头大步离开。
她比耿憬高近两个头,身材比例又好,迈开长腿大步往前,耿憬得小跑着才能追上。
耿悦仿佛没有看到,甚至悄悄加快了脚步。
心情愉悦地听着后头传来的跑动和喘息之声。
*
“田家,可否讨口水喝?”
荆门被敲开,迎门的农妇拎着菜刀,不耐烦地大声驱赶:
“去去去,这里没……”
话说到一半,她看清楚了眼前的人,声音骤然变小。
门外的青年衣衫褴褛,那未经染色的窄袖交领麻衫上补丁层叠,一看就是坏了补补了又坏,不知已经经历了几个年头,脚上的鞋也已面目全非,连大拇指处的补丁都被磨损得透薄如纱。
可这样落魄的人却生了一张秀气白净的脸,被农妇吼过后目光低垂,更泛起一丝委屈。
“那打扰您了。”青年失望道。
说罢,他转身,农妇看着那褴褛单薄的身影,心中不由泛起了丝丝愧疚,只犹豫一瞬,她一边暗骂这男子生得像狐狸精一样好看,一边叫住了他:“凉的行不?”
“当然,多谢婶子。”青年立刻转头,爽朗笑道,毫不客气地踏进大门。
农妇去灶间打了已经放凉的开水,端出来时,那青年自来熟地在她家瘸了一条腿的木桌旁坐下,而木桌上多了一个破旧的医箱。
农妇扶着腰把水端给青年,青年接过:“多谢,婶子腰疼?”
“嗨,老毛病了。”农妇拖来小板凳在他对面坐下。
“我给婶子扎几针吧,就当水钱。”青年却立刻站起了身,打开医箱道,“我的医术可是很好的,保管针到病除。”
他从医箱里拿出一个干净的布包,那布包的用料比他的衣裳好多了,至少没有补丁,青年将布包放在桌上,如卷轴一般展开、摊平,晴朗日光下,一根根银针闪闪发光。
“不,不用。”农妇拒绝道,可看着青年认真的眼眸她又不忍心再往下说。
两根温润的手指就在她后勃颈处点了点,轻道一声:“莫动。”非常细微的破皮之感传来,入针处些许胀痛,后腰微微发热,似有什么穿过她的肩膀、后背,轻轻牵扯着后腰处的筋膜。
不知何时,原本就有些随意的交领被青年又拨开一些,很快,又几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