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反
欣悦阁后头两排照不到阳光的平房里,茜兮躺在大通铺上,衣裳的下摆破了,但她也不想起来缝制,若秋挽要罚便罚,连她亲生爹娘都能说抛便抛下她,还有什么可在乎的?
眼泪止不住滑落,身上都是虚软的。
破了洞的门扉上几个人影迅速放大,茜兮犹豫了瞬,迟缓地起身。
“怎得还没换衣裳?像什么样子。”秋挽推门而入,见了茜兮邋遢的模样斥责道,“规矩都忘了吗?”
茜兮缓慢地抹掉眼泪,低着头:“我家出了这等事,恐怕娘子这里也留不下去了,规矩不规矩的,姐姐认为还重要吗?”
“你说呢?”耿悦弯腰穿过有些矮的门框,走进屋内。
茜兮听见这个又陌生又熟悉的声音,猛得从通铺上翻下来,跪下施礼:“二娘子安,是婢子失仪了。”她心脏噗噗跳了起来,想抬头又不敢,心里想着自己该不是听错了,将哪个大丫鬟的声音听成了二娘子的?
可目及之处那华美的长裙下摆,不是二娘子又会是谁呢?
她尚在发愣,浅淡的香气忽而拂面,这与她平日跪在地上伺候时闻到的不太一样,恍惚间一双留着漂亮长甲的手伸到她眼前,手心白嫩,见不到半个茧子。
“起来吧。”耿悦搀起发愣的茜兮,“听秋挽说你受伤了,还疼吗?”
茜兮感觉自己可能升天了,她轻飘飘地起身,却见高贵的二娘子轻声细语地对自己说着话,还将她搀到通铺上坐好。某种清凉的东西沾染上面颊,她努力思索好久,才认出是二娘子在为她脸上的伤口上药。
耿悦上药的手法娴熟,药粉混合药酒后,她用指腹在茜兮脸上均匀揉开。
这个女孩她有印象,是欣悦阁的二等侍女,平日没有在她跟前服侍的体面,就算到前头来,不是跪着就是低着头,若非耿悦受过严格的专业训练,根本记不住她。
“你还有别的亲人留在伏宁县吗?”耿悦问。
茜兮不太敢看耿悦,小声道:“没有了,只有郎君一家。”她口中的郎君便是丈夫的意思。
“今后有什么打算吗?”耿悦上完了药,让秋挽将药粉和药酒都放在了房间的桌子上,“我听秋挽说,你郎君是个木工,手艺不错,可想过进缮工曹做事?”
想起将来的茜兮本又忍不住落泪,但当她听清楚了耿悦的话,忘了哭,有些惊讶又有些迟疑道:“……娘子的意思是?”
耿悦也不卖关子:“替我做件事,事成后我会给你郎君一个进缮工曹的机会,但结果如何还得看他的手艺,你可以用半天时间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了。”茜兮用力擦掉脸上的湿痕,坚定道,“二娘子,茜兮做。”
耿悦也没料到会这样容易,她又跟茜兮交代了一些细节,出去时见耿憬让忍冬拿了竹简和笔墨,正蹲在树下奋笔疾书。
“在写什么?”耿悦在他身边蹲下。
疾驰的笔尖忽然拐了一个夸张的弯,耿憬将竹简悟到胸口,挡住了上面的内容,磕巴道:“没,胡乱写的。”
忍冬轻笑:“小郎君说娘子行事果决有效,向婢子要了笔墨,想把重要的都录下来呢。”
耿憬又一次红到了耳朵尖,死死捂住竹简:“在外等候无聊,随意记录一点罢了。”
耿悦挑眉,她虽来不及看清上头的内容,但那竹简上的字可不只有一点,瞧着耿憬的脸色越来越红,她玩闹的心思也被挑起,想再逗一逗可爱的弟弟。
幸而耿憬脑子转得也快,在耿悦捉弄他前抢先道:“该是去书房的时辰了,二姐姐留步,弟弟告辞。”
话因未落,耿憬已经抱着他的竹简跑得没了影。
耿憬抱着竹简跑回自己的滴水轩,小心翼翼地将它们从怀中取出,最后写的那片竹简上有两个字糊了,他心疼地分辨了好一会儿,正要回房将它们补上,被照顾他的掌院嬤嬷瞧见了。
庞嬤嬷小跑着来到耿憬身前:“哎哟我的小祖宗啊,您这是去了哪儿,连侍女都不带真是急死老奴了。”
“我去一趟二姐姐院里而已,有何好慌张的。”耿景道,“替我磨墨,我要将这些简子上的内容誊到纸上。”
“纸上?”庞嬤嬷脸色古怪,“什么东西如此矜贵,竟要用纸?要不老奴给您备些锦帛用以誊写?”
“废什么话,要你准备便准备。”耿憬命令道,抱着竹简直奔书房。
庞嬤嬷胖圆的脸上皆是疑惑,但还是取了钥匙,将院库里小心保存的最后一张纸给耿憬送了进去。
“只有这个了?”耿憬皱眉看着那珍而重之放在漆木托盘上的纸。
纸虽贵重,但不论色泽的统一,还是书写的感受,均比不上锦帛,甚至比不上好的竹简,但它轻便、易于装帧,所以贵重的东西如巫家典籍、《姓望志》等,均用它抄录。
耿憬想用纸将他录下的耿悦言语行动连同批注一起誊写下来,每次的都积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