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8 章
正月初三,年关已过,大雍正式步入阳和元年,新春的热闹气息尚且萦绕在这片刚刚结束动荡的大地,聂照的第十封信还没送到,夜半,紧闭的宫门大开,四下警戒,京畿陷入一种静默的焦灼。
刚刚登基两个多月的新帝病危,已经睡下的大臣接到传召,纷纷从被窝里出来,裹着朝服,忐忑入宫,数九寒冬的天儿,跪在第五扶昌寝宫前。
他们脸上挂着对镜训练出来的焦急和担忧,心里的算盘早就打开了花。
小皇帝一死,下一任皇帝是谁不言而喻,他们紧赶着考虑怎么献媚,好争取到利益最大化。
宫室内静悄悄的,炭火烧得劈啪作响,往常一直随侍在侧的御医此刻也都识趣退了出去。
留下摄政王和长宁公主。
第五扶昌呼吸弱弱的,手指贴上都感受不到进出气儿,他细细交代了自己的后事。
他的衣冠与母亲仁显昭皇后一样葬入皇陵,尸身秘密发往祁川老家安葬。生前不得安宁,死后但愿能得一片清净。
这个要求有些难度,要瞒过满朝文武和所有百姓的耳目,但走到如今地步,他即便是任何要求,第五扶引都会满足他。
“好,”第五扶引帮他掖了掖被角,遮住他手腕残留的针孔和淤青,“年已经过了,辛苦了,累就睡吧。”
第五扶昌还很高兴,涣散的瞳孔焕发了些许光彩,微不可闻嗯了一声。
他的身子腊月时候就不好了,但临近年关,好不容易结束战乱,百姓都盼着这个年热闹热闹。此刻皇帝若死,天下皆丧,甚至来年后年,每每年关都不得欢声笑语,第五扶昌不愿意扫了大家的兴致,硬是用了各种手段,把一条残命续到现在。
第五扶昌摇头,他平日里安静极了,现在却有很多攒着的话想一并说:“从小到大,我就知道我和别人不同,母亲向来不允许我与旁人亲近,我比旁人也更柔弱许多。
我偷偷听母亲和太医说过,我最多只能活到十八岁。
曾经我也想过,是不是就要这样碌碌无为走到生命的尽头,能认识你们,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我真的很高兴,想必母亲也会为我感到骄傲的。
你们不要太伤心,母亲以前总说我软弱怯懦,现在我做了这么多有意义的事情,真的很开心。”
他问姜月:“姐姐,你说我是不是没有白白死去?我死的是不是很有意义?”
第五扶引还是那副寡淡的表情,把他苍白小脸上的泪水刮干净。
姜月握着第五扶昌冰凉的手,脸埋在被褥里,说不出话,只好点头应和,就这样静静地陪着他。李宝音哭得眼睛都红了,咬着手腕把声音咽下去。
子时的梆子过了两三刻,殿们终于大开,黄门宣布陛下驾崩,传位于摄政王,冻得浑身僵硬的大人这才放声痛哭起来,比死了亲娘哭得还要真切。
第五扶引用温水给龙床上面容恬静的人擦拭过手和脸后,伴着姜月失声的痛哭,以及殿
外群臣的呜咽,他才面无表情地起身,从容为这个不幸早殇的少年帝王主持丧事。()
众臣见他出来,哭声转得渐渐微弱许多,以免让这位新的陛下觉得他们还顾念旧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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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部即刻拟谥号出来,陛下遗诏,不欲劳民伤财,令尽早发丧。”
第五扶引话音刚落,礼部尚书就已经膝行上前,叩拜道:“臣以为慈仁短折为怀,当以怀为谥号。”
第五扶引幽幽看着他,不置一词。
尚书心中忐忑,旋即定了定心神,道:“还请摄政王裁断。”
谥号分好恶,“怀”一字,只能作为中谥,不好不坏,意思是这个皇帝有德行,但不幸死得早。按理说是没错的,但第五扶昌据于城上,持玉玺为民求生路一举,“怀”这一字配他实乃不足。
这是礼部为了巴结第五扶引,免得让这位只在位没两个月的小皇帝抢了他的风头,压他一头,想出的谄媚建议。
第五扶引向来从容温和的脸上没有丝毫笑意:“哦?”
据他们所观察,这对堂兄弟,感情说不上好,他们自信这件事办得没错,且摄政王素来温和亲切,礼贤下士,即便马屁拍错了也不会有什么事,只要痛哭流涕认错便好了。礼部尚书义正言辞:“先帝虽有功绩,但登基数月,朝堂动荡,血流漂橹,实乃暴烈。”
第五扶引冷笑了声,抽出身侧侍卫的佩剑,毫不犹豫将跪在地上一副谄媚嘴脸的礼部尚书捅了个对穿。
在对方惊愕的表情下,第五扶引拔剑,鲜血四溅,溅在他素色的衣摆上。
“陛下自执政以来身体欠安,朝中诸事悉经本王之手裁决,你们口中的暴烈之行非陛下之意,乃本王亲谕。陛下功德昭彰,柔惠爱民,本王给礼部一天的时间,谥号好好想,细细想,想个合适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