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酉时。
太阳藏进了云阁的影子里,长巷的夜市开门迎客。定安乃商贾之城,在长巷里更显它繁华之风。
中元已过,丰年可乐。各色小铺鳞次栉比往巷尾铺开,市列珠玑,琳琅满目。车水马龙,啰音不觉,一直到夕阳映照的云阁脚下。
重檐飞峻,丽采横空,云阁与空,形同书画。不知何处放飞了百只信鸽,那一瞬,好似冷暖分明的画卷被打破了宁静,飞翔的白鸽裹挟了晚风,将太阳的余温传递起来。
鸽子飞走了,夕阳也沉入地平线。夜色里的云阁毫无温度,冷硬的如同处变不惊的老者,矗立百年,等着他的客人。
有人在黑夜里匆忙追寻,有人在街头苦苦徘徊。
“那头煞鬼往何处去了?”虞冥立在高处,扫视着喧嚣的尘世。
鬼吏悄无声息地显现:“渭河下游,两河交汇之处。”
“追!”
二皇子穆洁站在往生桥上,俯瞰波光粼粼的水面。
二皇子刚被随行的谋士宋瑾承好一番训斥,责问他为何弄丢了贴身的瑜玉。瑜玉多为帝王皇族所用,龙雕沾有帝王之气的福分。更何况几乎从小相伴的玉,融合了主人的魂魄气息已成了一种保佑,丢了总不是好事。
宋瑾承是皇帝最近几年才摘到二皇子身边的老师,但皇帝并未授予宋瑾承任何官职,只允了谋士的称号。皇帝此举看似是为二皇子着想,实际是将其推上风口浪尖。
京都的局势逐渐明了,太子的势力占据一方,朝野内虽有暗流争斗,但明面上刀枪稀少。只因旧太子被废无多少年岁,新任太子脚步未稳势气却足。近几年站稳脚步,往外扩张,至少拥有半数官员的支持。
二皇子穆洁年初刚满十六,母亲非名门子女,也无结党成派。本应是安安分分在王府中度过一生,不料,被自己父皇慢慢拉进纷争的漩涡中。
二皇子在见宋谋士的第一面问了一句话。
父皇为什么选择自己。
宋瑾承回答:“陛下并没有选择任何人,他始终选择的是自己。”
新任太子一势控制大半朝野,旧太子的党派分崩离析,此种牵连的各大家族,流放灭门不在少数。皇帝需要新的力量与之抗衡,最终目的也不过是稳固自己的权威。
穆洁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宋瑾承轻叹了一口气,却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会是一个好皇帝。”
他会扮演好一个争储的皇子,也会扮演好一个恪守的臣子。然后他要当一个好皇帝。
二皇子翘首望向桥头,令他辗转思念的人缦立在灯火中,朝他一笑。
.
青园。
斗折的曲廊里渐渐涌入好几拨打手,他们粗狂的呼吸声,轻蔑的低笑声,同那嚣张与兴奋的空气席卷而来。
谢君珩之心,早无心掩饰。
“让鱼姑娘久等了。”他微微勾起嘴角,推开门的时候,青园内冷清的空气与门外炽热的恶意相撞。
包围,施加压力,玩弄敌人于股掌之间。谢君珩以前不是一个如此狂傲之人,他会将自己的优势藏在暗中,手中捏着足够的底牌。他是披着皮的野兽,匍匐于丛林之中弥久,只为迅速一击咬断猎物的咽喉。
当弱小的皮囊被摘下,他的野心也开始彰显与膨胀。因为少年时在家族里,他要的是活下去。所以他伪装、蛰伏、举棋若定、步步为营。如今,他渴望赢下去,手握整个江州谢家的权利,快速的出击,是强者面对弱者的自信。
只可惜,谢家主可能估量错了他真正的位置。
特别是当他转动手指上的戒指,将沈鱼汐的怒火点燃时,他的败北注定成为事实。
那是一枚古铜色的古戒,刻有江流银章。
银章本指古戒上的花纹,这纹路独此一枚,象征着谢家权威,因此江流银章也成为谢家祖传的古戒的代称。
它不应该戴在这位谢君珩手上!
怒气从锦鲤的心头充上大脑,那一瞬膨胀的火焰燃尽她的思绪,只剩下恨。
但这种失常的状态只停留了一瞬,没有人察觉,甚至于近旁的凤凰也不知晓。
“容暄,你来。”
赌局继续,萧容暄替了沈鱼汐。
被叫到时,萧容暄先是一愣,但对于沈鱼汐的信任令他从容落坐。
依旧是刀疤执盅,青玉骰子没入漆黑的盅身中,掩去了它的光泽。
萧容暄与谢君珩相对而坐,他的视线飘过低头沉默的谢君珩,添了一缕心思。
若有若无的香味溜进了萧容暄心头。
那是初雪梅花香,清新淡雅,不染芳尘。
冰雪林中,凌寒飘香,更衬眼前人。
那人一身雪白的长袍,一件白色大氅裹着,衣领上的狐狸毛沾上雪花,似乎也带上了花香。
玉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