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晚风拂过程萋萋的裙摆,衬得她整个人更加娇小和缥缈,仿佛随时就能随风而去。
卫肃对于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极为不喜。他凤目微敛,纵身几跃便踩到了程萋萋身侧另一树干上。
远处耕作的佃户们三三两两扛着锄头正从地里慢悠悠地回来,仍唱着同一首歌:
日出而作。
日入而息。
凿井而饮。
耕田而食。
帝力于我何有哉?
“在看什么?”
卫肃见程萋萋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的佃户,不太明白这寻常之景有什么值得看的。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击壤高歌,逍遥天地间,我之盼也。”程萋萋脱口感叹道。
因着看得出神,程萋萋并未察觉到身后有人,等反应过来转身的见到卫肃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时,猛然一惊,险些跌下树去。
卫肃见状,顺势揽住她,将人带下树去。
程萋萋只觉腰间一紧,随即眼前一阵眩晕,没来得及惊呼出声,双脚已然落到了实地。
“多谢夫主相救。”不过数息之间,卫肃惯用的甘松香已然侵入程萋萋鼻中。
她急忙稳了稳心神,轻轻从卫肃怀中挣开,退了小半步。
卫肃也没有阻止,任由她挣脱出去,只是撂下一句:“过来用膳。”便转身往里屋去了。
他这是……要在自己这里用膳?
程萋萋眉心一跳。
先前卫肃并没有表露出要与程萋萋亲近之意,程萋萋这几日又看田又赏花,闲适过了头,竟然忘记自己还有一层身份:
卫肃的姬妾。
程萋萋看了看自己瘦削的身板,上下一般宽,卫肃应当看不上吧?
可,他今日又偏偏要在自己这里用膳……
重活一世,许多事情都改变了,难不成卫肃的眼光和喜好也变了?
程萋萋心里正天人交战,忽然卫肃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还不过来?”
“妾这就来、这就来。”
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程萋萋心一横,紧了紧藏在袖间的拳头,提步跟上。
见到小妇人一脸视死如归坐在自己身侧,卫肃看了她一眼,不苟言笑的他也难得眉眼隐隐带笑,但并没有开口说什么。
食不言,寝不语。
程萋萋原本对这条规矩十分不解,觉得泯灭人性,眼下却觉得它是多么可亲又可爱,制定它的人是多么英明又睿智。
桌上十几道色香味俱全的精致菜肴,程萋萋吃来却味同嚼蜡,忐忑不安。
她吃得极其慢。
贵族们讲究饭食七分,不可过饱。于是吃了不多一会,卫肃就搁了筷子,命仆役们上前撤了碗碟。
程萋萋最后一点指望也没有了。
卫肃用帕子按了按唇角,转向程萋萋,就要开口。
程萋萋见状有些发慌,哽在喉咙的心里话不由脱口而出:“禀夫主,妾今日身体有些不适,怕是不能……”
“不能什么?”
卫肃状似疑惑,顿了一下,又开口道:“明日一早便要启程,你早些安置。孤还有些奏疏要批。不然你以为孤要做什么?”
程萋萋闻言松了口气,大喜道:“谢夫主关怀,夫主既然有公事要忙,请早些去吧!”
卫肃见眼前这个小妇人原本紧绷着的小脸立即松了下来,欣喜交加,整个人颜色都鲜活不少,凤目暗了暗,又补了一句:
“孤想起来那些奏疏也不甚要紧,听闻你日日在树上盼着孤,不若孤今夜就留下来,全了你一片相思之心?”
程萋萋大惊,连忙垂头跪下:“夫主,还是公事要紧。天下思慕夫主的妇人何其多,岂能一一疏解相思苦?何况……何况来日方长。”
“程姬,你要记住,你是孤的姬妾。”卫肃的大手抚上程萋萋的下巴,稍稍用力,迫使她与自己对视。
此刻,卫肃的眼中已全然不见笑意,一双凤目如墨般深不见底。
“来日方长。孤若是想要你,随时都可以。”
说完他放开了钳制着程萋萋下巴的手,转身往门外走去:“此番去魏县,你好好准备吧!”
直到卫肃的身影消失在了院外,程萋萋才送了一口气,跌坐在地上。下巴处清晰的红印衬得她小脸更加苍白。
程萋萋啊程萋萋,那种事情前世又不是没有做过,怎么重活一世,反而越活越回去了?
惹恼了卫肃,岂能有什么好下场?
顺着他,至多两三年,等他腻了,便也就罢手了。
程萋萋想通了,脸上的苦笑却更甚了。
旁人总是靠不住的,强如卫肃,前世不也让她命陨荒野?
想到这里,程萋萋心里逐渐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