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顾筝虽然面上像个木头桩子一样木讷,但骨子里是个聪颖过人的孩子,只在短短一月间,她的字就从支楞八叉毫无章法进展到有棱有角,架构有度了。
顾筝很喜欢每日习字的时光,在这短暂的一个时辰里,她模仿着成珏写给她的字,而成珏则坐在一旁的棋盘前,一手执棋谱,一手执棋子,自己和自己对弈。
时间缓慢又宁静,仿佛天地都安然无波。
此间凡尘,唯有她和成珏二人。
成珏时不时转头看她,顾筝被沈妈简单打理了一下,发髻里插了一根木头簪子,这孩子在家时想必干了不少粗重活,所以手掌磨出了一层厚厚的茧,成珏还发现她的后脖颈处有一道经久不消的疤痕,像是被绳鞭反复打出来的。
不过他没问,怕勾起这孩子不愉快的回忆。
成珏今日似乎想起了什么,出神的时间长了些,他放下棋谱,柔声问道:“阿筝,你想不想回家看看?”
顾筝手里的笔顿时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抬头看成珏一眼,又垂下眼眸,不一会儿,攥笔的手开始微微颤动,紧紧咬住牙关,将脸颊绷成了一道利落的弧。
成珏站起身,走到她边上:“怎么了?”
顾筝止不住自己的泪珠下落,两道泪水在脸颊滑落,滴到纸上,浸湿了她刚刚临摹的字。
“三公子,”顾筝咬咬嘴唇,像是下定了极大决心似的说道,“三公子,你是不是养不起我了,所以要赶我走?”
这话一出口,堵在心里的闸门便开了,泪水汩汩而出,收都收不住。
不过顾筝哪怕哭成了小瀑布,也不吭一声,只是用袖子擦拭着,勉强维持着自己岌岌可危的自尊。
成珏愣了好一会儿,突然朗声大笑。
“你是听谁说的,觉得我养不活你了?”
顾筝擦了擦眼泪,故作平稳地说:“沈妈这几日都在看着米缸叹气,说再没有粮……我们就要挨饿了,我……我原本就是多余的……所以……”
顾筝再也说不下去,死命按住自己正在上浮的心酸苦楚,成珏又想笑,又想叹。
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髻,温声道:“如果没粮了,我就去山里砍柴打猎,养活你们好不好?别哭了,本来就长得寒碜,再哭就更没眼看了。”
顾筝:“……”
温润如玉的三公子什么时候学会损人了?
成珏又道:“我只是想着你来这里有段时日了,兴许你想念家人又不敢说,所以我才问的,我既然买了你,你就是我成家的人,就算你想离开,也要把那一袋粮还给我是不是?”
听着成珏戏谑的话,顾筝的心里豁然开朗,原来成珏不是要赶她走,而是让她回去探望亲人。
可是,她的亲人有什么值得探望的呢。
顾筝自打被卖的那一天,心里就不再认任何人当亲人了。
她无依无靠,无牵无挂,孑然一身。
可是,还没等她琢磨出合适的言辞说出口,成珏便转身走到一个书架前,拿出那上面的一个盒子,打开后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布包。
成珏将布包递给她:“你打开看看。”
顾筝打开布包,发现里面还有层油纸,翻开油纸,里面是一块白色的物体。
成珏笑道:“这是奶酪,前两天我爹让人带给我的,我不爱吃,放在盒子里就忘了,你拿回家去和你兄弟姐妹一起尝尝,或者给你的好友也行。”
这句话,倒说中了顾筝的死穴。
她可以将亲人和自己分割,但村子里有个自小一起长到大的发小,她确实很惦记。
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但愿她爹娘有点良心,不会卖掉她。
顾筝包好奶酪,很想上前给三公子磕个头,但成珏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所以她微微欠身,而后退出了房间。
一出门,顾筝的眼泪又很没出息的落了几滴。
她虽然不知从何时起,就磨出了石头般的冷心冷情,觉得这世上没几个值得给予感情,说到底都是为了自己,但成珏……
可能是这个冰凉世界的一个异类吧,所以他身为堂堂邑长三公子,才把自己过得这么惨。
身体孱弱,又寄人篱下,日子过得仰人鼻息,顾筝暗暗发誓,自己若有一天能顶门立户当家了,一定把自己锻炼的结结实实的,好养家糊口,伺候这个病秧子终老。
至少他哪天蹬腿走人的时候,不至于连一炷香,一个哭丧的人都没有,白白让人作践嘲笑。
沈妈跟她说过,像成珏这样的,恐怕没几个姑娘敢嫁,嫁过来保不准第二日就成了寡妇。
没有妻,哪有子,只怕成珏日后会是个无妻无子的孤独命,生了病连个伺候床前的都没有。
沈妈这个仆人倒是做的很直率,句句撞进了顾筝的心,她狭小的世界里从此便埋下了一个心愿——如果三公子日后无妻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