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下

4

5月31日凌晨两点已发送、6月7日凌晨两点已发送、6月9日凌晨三点半已发送、6月14日凌晨三点已发送……

早已被弃用的邮箱，从今年3月份开始又陆续发送了一些邮件。

他的心随着鼠标的滚动一点点向下沉。

《玩偶之家》的话剧结束后，莫莉把他一个人丢在剧院的停车场里。莫莉离开前的话让他不解。他一个人坐在车里思索。

时间已经过了晚高峰，街上的汽车都开得急匆匆的，人们都希望早点回家享受夜晚的最后一点安宁。偶尔有车辆停下，车子主人走到便利店或者路边摊买上一袋宵夜，就又回到车上，驾车驶向远方。

他拿出手机看时间。

莫莉应该已经到家了。不知道是坐地铁还是打车回去的。他想。

他有些迷茫，不知道第二天上班时莫莉的心情会不会好一点。

突然，手机上吃药的定时提醒像一道闪电一样击中了他。他愣愣地盯着手机看了好久。

他想起来一个多年不用的邮箱，他大学时注册的。工作后他都使用公司的邮箱，大学时的邮箱就被弃用了。

他发动引擎，离开了剧院的停车场，一分钟都没继续停留。一路疾驰。他开向自己的住处。平时接近四十五分钟的路程，今天只花了不到三十分钟。他关好车门，没有等电梯，从楼梯上小跑回了位于七楼的出租屋。他打开房门，蹬掉了脚上的皮鞋，穿着一双棉袜疾步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邮箱的十三位密码被他输入得飞快。

他看到邮箱里一封封已发送的邮件。

莫莉的猜想被证实了，是他发送了那些匿名的邮件。不只有对上司的举报，还有发给上司的有彡夏咖啡店和店长照片的邮件，以及发到公司论坛的一些匿名邮件。

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不得不用双手扶住桌子。桌角放着的他每天都要服用的药物，现在在他眼中变得偏移移色，填充出三重的幻影。

他冲进卫生间，盯着镜柜中的自己。

镜中人冲他咧嘴一笑，眼中闪烁着邪恶的光芒。“好奇我为什么这样做吧。因为我就是另一个你，我做了你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你讨厌你的上司，讨厌他无能又□□，他明明什么都不懂，却总拿着你的成果去邀功。你讨厌那家咖啡店的假小子，讨厌她一个女人，却扮成男人样子。你最讨厌的就是那个叫莫莉的女人，她野心勃勃，还想踩在男人头上，所以你接近她，让她爱上你，嫁给你，之后你就可以折磨她一辈子。”

他干呕了两下，什么都没有吐出来，眩晕感还没有完全褪去，但是他感觉自己已经好了许多。他用手撑着洗手台，让自己与镜中人对话。他对镜中人说：“你让我觉得可笑。我们同样在地球上生活了二十几年，但仿佛只有我是真的活着、学习着、成长着。你不会爱，不懂得责任，不知道克制。你冷酷、鲁莽、冲动，做事全凭自己的喜好，不顾后果，更不考虑他人的感受。你看不惯提拔你的上司就举报了他，完全不考虑如果他洗脱罪名，你我将会陷入怎样的境地。你看不惯送予你温情的朋友，出卖了她的信息，将她推入深渊。你无法欣赏理性独立的人。你就像个孩子。不，你更像野兽。也许你说的对，我们并不是同一个人，我们只是碰巧寄居在同一具□□里。我原本一直对自己说，即使是野兽，我也可以把你留在我的身边，只要你没有伤害任何人。但是如果我不能控制你，如果我伤害到了其他人，我就不能再放任自己。我害怕被看作病人，但是我更害怕背叛自己。我不会再开那些假性的药物欺骗自己，我会在爱人的陪同下让我得到治愈。而你只会孤独的消失，没有人会记得你。”

他们仿佛在思想的球场上，镜中人先用了他之前的观点，向他发出一记高速球，却被他更大力地扣杀了回去。镜中人的脸越来越愤怒，最后镜中人吼了出来：“你跟我一起消失吧。”伴随着吼声，他的身体失去控制，他看到自己挥拳打向镜子。拳头击碎镜片，穿透了镜柜的木头背板，消失在四分五裂的镜子碎片后。手腕卡在镜子中。锋利的碎片划破了手掌和手腕。鲜红的血液从手腕处喷出，溅射到破碎的镜片上。他的意识一点点抽离，倒在地上前，他用力将手臂从被破坏的镜柜中抽了出来，之后，他再也没了力气，整个人昏了过去。

5

再醒来时，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莫莉趴在他病床的一侧。感受到他的肢体运动，莫莉抬起头，看到他清醒后眼中闪过喜悦，随即又板起脸。莫莉的双眉紧蹙，脸上难掩疲态。

莫莉按下床头的呼叫铃。病床前很快出现了医生和护士，确认他的身体已经好转后，医生板着脸告诫他不能再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了。医生又嘱托莫莉，让她作为亲属多多安抚病人的情绪，免得病人再做出过激的行为。对床的一位老先生也不时插嘴应和：“年轻人遇到问题要多沟通，别遇到一点小事就想不开。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太脆弱。”

他窘迫地看向莫莉，他当然知道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