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上

1

“妻子有秘密，很正常。你也是这样认为吧。”

“我了解的不多。不过，在电视剧和小说里，妻子总是会有秘密。这些秘密无非跟初恋，某一任前男友，或是现在的情人有关。也有可能是给你准备的一份人身保险，之后她谋杀了你，和一个新的情人远走高飞。”

“我推测的跟你说的不太一样。不过我觉得这里面的东西确实是一颗定时炸弹。”

“那你为什么抱着它？快把保险箱放下。不，快把它丢出去。我这一次可不想跟你同归于尽了。”

“不是真正的定时炸弹。你变蠢了。”

“一开始，我就不看好你的选择。你总是会在女人身上出问题。其他事情上，也是优柔寡断。如果没有我，你可能现在还在北方老家的乡下玩泥巴，或者在公司里一辈子做一个小职员。我帮了你这么多，你从来不知道感谢我，反而把我关到那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如果你对我而言只是一个渔夫，我一定会让你现在选择自己死亡的方式。所以感激我吧，我最亲密的朋友。如果你足够聪明，就不会再把我关起来。你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和数不尽的女人，而不是现在这样，为一个不值得的女人烦心。”

“这方你没有变，还是讨人厌的老样子。”

“你的话是什么意思？你还是认为我不应该存在？你不能这样对我！别再装情圣了！你对我——另一个你自己——都如此残忍！”

“我得做一个正常人。再见，老朋友。”

他任由另一个自己咆哮，不再跟心底的声音对话，同时将保险箱随手放在地上。接着，他联系了心理医生，希望尽快安排一次咨询。医生问他，这三年他的精神状况都很稳定，为什么突然需要咨询。最近压力比较大。他听到自己这样回答。医生与他约定好时间，叮嘱他最近按时吃药，注意睡眠和饮食，不要压力过大。确定他的妻子会陪同他进行咨询后，医生挂断了电话。房间再次变得寂静。

他走到露台，从百米的高度向外眺望。青灰色的江水在市区转了一个弯，浩浩荡荡流向远方。大大小小的船只在江上穿梭，江水如同生活在这座城市的人们，永远忙碌，不知停歇。江边拔地而起的摩天大楼，它弧形的玻璃幕墙反射了天边的太阳光，银灰色的墙体镀上一线金色。夜晚，大楼披上各色的灯光，在江水中映出倒影，将城市妆点成不夜城。对于出生在北方的他来说，这曾经是陌生的景色。即使那时他偶尔会在新闻中看到这座城市，但第一次真正身处其中时，他还是会有不真实感，仿佛进入了乐高城。

他认为自己是幸运的，顺利地长大，来到这座城市，最后在这里安定下来，虽然他不确定如果把他换成另一个人，那个人会不会有相同的经历。

从有记忆起，他的身体里就有两个人。他喜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另一个他则是活泼，外向的。在少年时期的大部分时间，他都是把自己关起来，研究另一个他觉得枯燥无味的方程、矢量、坐标系，任由另一个他在外面疯跑一天，之后回来在他的耳边喋喋不休，白日里见到的鸟、花和一起爬树的小男孩。到了晚上，他们一起躺在北方小村庄的漆黑的院子里，数着天上的星星，畅想两个人的未来。晚风吹在他的脸上，送来树上的蝉鸣，是他和另一个他度过的最惬意的时光。之后，夏天过去了，他们离开了一起长大的小村庄，进入中学，考上大学，最后来到这座城市。生活不再惬意，另一个他也越来越陌生。

他看着一只不知名的鸟在天边飞过。夕阳只剩下金色的剪影。他已经在露台上站了很久，又重新变得平静。心底的叫嚣声微弱了许多，弱到可以被他忽略。

他离开露台，回到卧室。最先进入他视线的又是那个保险箱，他妻子的保险箱。他在衣帽间最深处发现了这个箱子，箱子的密码锁上刻着妻子名字的缩写。他仔细查看箱体，寻找密码的相关线索。很可惜，箱体上并没有任何提示。而他只有三次尝试的机会。

2

他抱着保险箱，坐在地上，试着输入密码。

纯黑的保险箱，在他们米白色的房间里格外醒目。

窗外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季——正是他来到这座城市的季节。

他只在三个城市生活过，出生的村子、读书的北方城市和这座他成家立业的城市。

十几岁时，他离开了从小生活的乡村，到了北方的一座城市读书。那座城市比他长大的地方更繁华，也让他遇到了更多的人。他在那里度过了七年。毕业那年，他收到了几份offer和那座北方城市知名学府的研究生录取通知书。仔细权衡后，他选择了其中一份offer，来到了现在的城市。

在一个三十度的高温天里，他带着一个行李箱一个背包和大学四年全部的奖学金跳下火车，投入了这座新城市的怀抱。在公司提供的酒店住了几天后，他搬进离公司五站公交距离的小房间里。

漂亮的摩天大楼，频繁的雨，变化无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