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她和家人的关系好吗?也不是。
她的父母是典型的东亚封建大家长,而她又自小叛逆要强不服输,他们有太多矛盾,一年到头只有过年才能见上几天,还总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可即便如此,她脑海中关于家人的概念还是来自于他们,她的前半生也终归绕不开他们。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人长久,共婵娟。却是生死永相隔,相看两茫茫。
她想不出来,她现代的父母听到了自己女儿的死讯会作何反应?她不敢去想。
她清楚的明白,再无法回到那个地方,想再多也只是徒增烦恼。
今晚不该喝醉的,酒精会让她变得不再清醒,变得多愁善感。
莫璟之久久没有等到她言语,转头却见她固执昂着头,呆怔了一般睁大双目盯住那一轮明月,眼瞳里不知从何时起蒙上了一层湿意,莹白的月影投入其中,孤寂又萧疏。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他听她一遍遍,自说自话般地不断嗫喏重复着这句词,声音轻得连风都能吹散。
莫璟之如梦初醒。
是啊,这里也不是她的家乡。她在齐州独自长大,一个个亲人接连离她而去,十五岁,她就孤身一人身处这荒芜封闭的宫墙中,在非议、阴谋和诡计的压力下踽踽独行至今。
这里是皇帝的宫殿,不是她萧怀瑾的家。
他见她眸中水雾越积越多,几乎盛不住,一眨眼,泪就如滚珠般坠下来,又被她麻木地伸手抹去。
他心里一慌,坐到她身侧。
服侍宫人们被遣退,他手边也没有帕子,就干脆用袖口小心轻柔地替她拭泪。
“陛下,臣在这里。”他像是在哄孩子,无论是语调还是动作,都柔柔的,暖暖的。“您要是心里难受,有什么心事,不如说与臣听?”
恍惚中的萧怀瑾听到他的声音,怔怔转过脸来同他对视,借着淡淡月光看到他眼中落泪的自己,一瞬惊醒过来,仿佛连酒意都刹那散了几分。
她咽下心中苦闷,伸手握住莫璟之手腕,将他正为自己擦拭眼泪的手拿下来。
夜风一吹,连她眼中本还噙着的一点儿泪水也被风干。这双刚刚还写满愁绪的眼,此刻又微微弯起,如同过去每一日一样,蓄着清浅而不达底的笑意。
“朕不难过。”她头还是晕,但理智已经开始回笼,对照顾自己的莫璟之感谢地笑笑说:“……朕只是有些感叹。”
“感叹什么?”莫璟之的手腕还被萧怀瑾握着,他没有抽出来。
“……感叹人生苦短,世事无常。”她说话已经不再没头没脑,但语速比平时要慢,更显她的感慨真实而深沉。
盯着他慢悠悠眨了两下眼,萧怀瑾饮下一杯微苦的茶,再度抬首,望着高不可攀的月浅叹道:“感叹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莫璟之想要回应她些什么,却又觉得自己现在无论说什么,对她而言都是无意义的。
她的家乡,她的家人,她的前半生,皆与他无关。
他正陷在自己的思绪中,她猛的起身看他,“朕想休息了,你想休息吗?”
莫璟之当然依她的意思。
等他洗漱过后,萧怀瑾已先一步睡下。许是因为喝醉了酒,她的睡姿要比往常豪放不少。
他们俩虽同床而眠,但并不盖同一床被子,拔步床足够大,过去二人之间也总是隔着一个人的距离,而她的睡相是尤其端正平稳的。
但今夜她将自己的那床被子抱在怀里,身子微微蜷起,背对着他,睡得沉沉。
虽然今年的秋天尚热着,但夜里还是寒凉的,她薄薄一身睡袍,又将一床被子团在身前,下半夜免不了要受凉。
莫璟之不想吵醒她,退出去让宫人送一床新的被子过来,再回到床边,他的那床被子也都被她卷了去。
他不禁失笑,轻手轻脚替她将被角掖好。
看着她在睡梦中都颦起的眉心,莫璟之油然而生一种想替她抚平的欲望,但他在床沿坐了许久,到底还是没有做。
他自己也感到奇妙,本以为今日他才会是那个思乡情切的人,可一整天陪着她一起行动,公宴、私宴,饮酒、颂诗、赏月、谈心,他竟没抽出一丝用来想念亲友故土的时间,反而此时一个人静下来了,他还是心中满盈。
真是,太奇妙了。
第二日萧怀瑾睁开眼的时候,只瞧见头顶朱红绣凤的床纱,帘幔虽未挂起,但不难瞧出天光已经大亮,怎么看都是日上三竿的时辰了。
她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来,把坐在身边看书的莫璟之吓得一激灵。
“陛下?”他见她手忙脚乱地要下床叫人,拉住她手臂笑说,“陛下忘了,今日您休沐。”
她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中秋有五日的休沐,这才第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