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仅仅是因为他向萧怀瑾投了诚?
尹彰本就口齿伶俐,编起瞎话来更是信手拈来:“我确实有意日后入户部,陛下看出了我的意向,便让我先学着些简单事务熟悉熟悉。”
薛珩羽憋下未出口的震惊。这俨然是已将他视作心腹培养,萧怀瑾居然敢这么信任曾经的赵家门生?
过往薛莫两家同气连枝,区区一个尹彰,薛珩羽并未太当回事。然如今莫家极有可能已经倒戈,尹彰又成了萧怀瑾的身边人,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他必须要抓住一切能抓住的。
薛珩羽面上浮起熟稔恳切的笑:“尹兄,实不相瞒,我也与你有相同的志向?”
“你也想进户部?”
他小心凑到尹彰耳边:“我亦想为陛下尽一份力。”
莫家靠不住,那宫中局势就难以把握,他得想办法离萧怀瑾近一些。
尹彰滴溜着眼珠子斜觑他,了然挑眉,也跟着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薛珩羽这是也要效仿自己,做纯臣的意思?
他稍加琢磨,认为此事还是得由萧怀瑾亲自定夺,遂提议道:“我正要进宫面见圣上,你不如随我一同去?我帮你在陛下面前引荐一番。”
薛珩羽更加愕然,他可没想要立刻面对萧怀瑾,本以为等尹彰传了信儿去,再到萧怀瑾宣他,少说也得有个三五日,他可与家中长辈共同商议,好在对上萧怀瑾时能处于上风。要是即刻就见,他可就没有把握了。
但机会难得,若是今日就这么放尹彰走了,难说还有没有下一次机会。不如还是先去试探试探情形,毕竟萧怀瑾与他并不熟悉,也不会首次召见,就与他谈论什么要紧大事。
薛珩羽反复斟酌后打定主意,而萧怀瑾竟然也真的专程单独接见了他,还把尹彰给打发了出去。
“臣薛珩羽拜见陛下。”独自面见萧怀瑾,对他而言还是首次。
对方正在批阅奏章,听他进来也不过短暂抬了一眼,握在手中的笔丝毫未停,亦未让他起身,淡漠而严肃。
“客套话就免了。”她话音冰冷如铁,与其说是召见臣子,倒不如说是在审问:“朕先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袭击江将军的是谁?”
薛珩羽听得耳后发冷。已有的线索通通指向薛家,所以萧怀瑾也怀疑起薛家了?
“臣不知,”好在他来之前就考虑过这种情况,还能冷静应对:“臣只知道必定是有人要陷害薛家……”
她似乎懒得听他狡辩,提高了声音再问:“那你觉得楚王余党又是谁?”
薛珩羽瞬时滞住呼吸。她何有此问?是知道他的身份了?那为什么不出手,因为有所忌惮吗?
可她又是怎么知道的?江家应该还没有查出他的身份才是,那她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许是对莫家的信任已然动摇,他几乎是下意识就想到了莫家人。对薛家情况最为了解的是莫家,假如薛莫两家还是同盟,那莫家就是最不能泄露他身份的;反之,莫家就有最大的嫌疑。
但是萧怀瑾会容忍自己的臣子和丈夫曾和前朝皇嗣勾连,意图谋篡她的皇位吗?还是说薛家隐瞒了这一点?
不、不,以莫家的势力和莫归鸿在朝中的地位,完全可以与皇帝做交易。
薛珩羽愈是深思,愈觉得萧怀瑾是在警告他。但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为什么特意暗示他?难道是为了恐吓?可她就不怕打草惊蛇吗,薛家反咬一口吗?
萧怀瑾等了良久也没等到他的回答,终于搁下笔,懒懒支起手俯视他:“薛卿回答不了?那朕换一个你大概会了解的问题吧。”
她从堆叠的奏章中抽出一本,掷道他尚跪着的膝边:“刚刚加急送来的消息,江南匪祸又生。卿有何想法?”
薛珩羽大惊失色,一度以为萧怀瑾是在诓骗他,但白纸黑字,还盖过玉印的奏折总做不了假。
极度惊愕之下,他甚至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不可能!江南怎么会有匪祸?
过去那场匪乱,是薛家、莫家和江南府尹为了在与羌胡交战时,迁至萧怀瑾的一场骗局,根本子虚乌有。而他们又怎么会在此时再掀起一场匪事风波,即便是莫家的主意,薛家和刘绎也绝不会同意。
因为这样一来,萧怀瑾就能更加名正言顺地让江源的兵马驻扎江南,以剿匪之名,将江南翻个遍。
这显然是蓄意陷害,既然有人敢借刺杀江源将黑锅甩给他薛家,那这所谓匪乱,自然也可以伪造。
是谁伪造的?薛珩羽不敢抬首直面堂上人。
从萧怀瑾这一连串的问话,他可以肯定,她一定知晓了他的身份,所谓匪祸,不过是一个陷阱,诱骗薛家主动出手,好坐实异党反贼身份的陷阱。
薛珩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甘露殿出来的,思绪太杂太乱,他头痛欲裂,仿佛站在万丈深渊前,踏错一步便粉身碎骨。
他踉跄跑下阶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