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
定西侯府内院书房,隐蔽幽静。
空山新雨后久霾放晴时,竹林尤挂新绿,青葱枝叶露水未干,植物特有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萧子虞难得空闲,一壶清茶,一捧闲书,复杂的眼神落在墙上悬挂旧画上,情绪万千。
萧子期推门而入。正巧看见长姐复杂的目光落在高悬画像上,视线随之移动,一眼过去,人怔住了。
绝岩峭壁,天地间只剩漫天的黑和寂冷的蓝,白衣男子迎着万丈海浪,负手而立,像一株遗世独立的韧竹,决绝而浓烈。
萧子期脑子陷入混沌,迷糊中只忆起前世的一首古诗。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他是谁?
萧子期问出声来。萧子虞猛然惊醒,才发现房内多了一人。萧子期冷汗涔涔,萧子虞通脉宗师,大晋顶尖武学奇才,怎会在一幅画前失去警觉,没发现周遭有人。
画有魔性,画中人有魔性,破境珠积蓄气血沛然,免疫绝大精神攻击,从破境珠激活起,萧子期从未陷入混沌中。
偏偏今日栽了。
不仅她栽了,宗师境的萧子虞也栽了。
萧子虞一扬手,黑色锦布盖住画框。
萧子期犹如大冬天一盆冰水迎头浇下,漫不经心的懒散消失得干干净净,失去神智的感觉太可怕了。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外挂是外挂,她是她。一副画像就能让破境珠宕机陷入如梦如真的幻境中,偌大九州高人异术何止千万,一个不小心阴沟翻船身死道消,岂不亏死。
萧子期拿起桌上茶水,干脆利索迎头浇下。
褐色茶水顺着头皮流下来,在地上形成一滩水渍,萧子期恢复理智。
她目光移向锦布,心有余悸地问道:“大姐他是谁?”
萧子虞手一顿,眉头轻蹙目光悠远,沉默许久长叹一声。
萧子期心中的萧子虞性情刚毅杀伐果断胆略过人,以女子之身经略梁州十余载恩威并施,鲜有错漏。
泸川郡主萧子虞之名响彻梁州,众人敬她怕她又服她。但从未有人想过,众人敬畏的泸川郡主也是人,也会有小女儿之态。
萧子期对画中人强烈好奇起来。
萧子期要外出游历,萧子虞起初不同意,但前者有理有据,摆出一副被退婚抑郁难受伤心欲绝的模样,即便明知有假,萧子虞仍旧掉入套路,同意了。
萧子期既已锻骨有自保之力,闭门造车终非长久之计。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亲姐也一样。之前拦着不让,不过萧子期年龄尚小实力低微。如今萧子期锻骨境又天生神力,寻常武师不是对手,萧子虞自然没理由反对。
儿行千里母担忧,萧子虞慈母心态不放心自家小妹赤手空拳闯荡江湖,临行前送了一柄软剑。剑名竹影,薄如蝉翼削铁如泥,藏在腰间骤然发动,顷刻取人性命。
萧子越哭了一天,水漫金山架势吓坏姐妹。她跟萧子期从小一路长大,虽然时时斗嘴,但感情比谁都深。
萧子期要走,她伤心得要死。十八岁小姑娘哭起来梨花带雨,没完没了,萧子期开解半天,收效甚微。
临行前,原以为萧子越不会露面。
结果萧子期刚上马,萧子越便从门后冲了出来,虎着脸塞给她一件丝蝉羽衣,丝蝉羽衣是萧父闭关前送给萧子越的生日礼物,是她最珍视的东西。
晨光熹微天边泛白,草叶上露水未干。
萧子期匹马单骑,身边跟着懵懵懂懂小丫头银翘,离开从小长大的广水城。
身后,旭日初升霞光万道,高大的广水城墙渐行渐远,城墙上举目远眺的人也逐渐变成一个黑点。
*
广水城附近,有一处连绵山脉。山脉形状奇特,宛如一个巨大横卧的枕头,两头凸中间凹,被当地人命名为枕山。枕山不高,就是路不好走,一路行来满是碎石砂粒的山坡地面,一不注意就会扭伤脚踝。
起初萧子期和银翘骑马,但枕山地形独特,一路颠簸,不仅马不舒服人更不舒服。没办法,两人只能牵马步行。
临近正午,如火的赤日照彻大地,枕山树木稀少,两人晒得头晕目眩。萧子期灰衣黑裤长发挽起,古铜色皮肤在阳光照射下越发黝黑,腰间别着大铜锤,咋一望去,膀大腰圆膘肥体壮,比起世家贵女更像运河码头上扛包的苦力。
“小姐,我们还要走多久?”银翘撑不住了。
“叫公子。”
银翘乖乖点头,公子就公子,以小姐如今模样喊小姐也没人信。
“那公子,接下来去哪啊?”
萧子期清了清嗓子:“绿柳庄。”
银翘一蹦三尺高,兴高采烈道:“见紫衣姐姐!”
银翘额头挨了一敲,大眼睛水汪汪的,眼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