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程霏回了房间,将身上的外袍脱下,又解开包袱,把一路上攒得脏衣服一股脑扔进木盆,突然有什么东西掉到地面,程霏弯腰捡起来一看,正是金老板给的酬金凭证。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一个圆脑袋探了进来,
意礼:“霏叔,您要休息了吗?”
程霏笑笑,取下搭在屏风上的外袍,披到身上。
“还没,进来吧!后面的那个也进来吧!”
周流在意礼身后探出头来,挠头,呵呵一笑。
这两个小朋友一个稳重,一个活泼,平常吃住都在一起,一个出现,另一个自然也在。
意礼端端正正一拜,犹豫了片刻,道:“霏叔,你累不累,中饭的时候您用了很多腊肉,渴不渴,还有,还有,饿不饿,真婶走之前晒了些果干,很甜,用不用我拿来些给您,还有,还有……能不能……能不能……”脸色微红,磕巴半天也没说到正题。
程霏单手垫在脑后,倚在床头,身下的被褥轻软,有股皂角的味道,想必是师傅新换过的。
这几年,他归期不定,郑堂为了让他一回来就能住上干净的房间,总是定期做打扫,更换被褥。
不知被褥太软,还是真的疲累,程霏不知不觉起了睡意,双眼前已模糊。
这时,跟在身后的周流急了,打断道“诶呀,我来说。霏叔,你能不能带意礼我们两个出去历练历练,比如锄强扶弱,扶危济困,行正义之事,再比如……”
程霏勉强支起精神,“再比如什么?”
周流几步凑过来,神采飞扬地说道:“比如,比如打强盗杀捉劫匪。听说城外凤皇官道上出了伙强盗,手段凌厉,武艺高强,且来无影去无踪。若是能跟他们交手,打上百十回合,我和意礼的武功一定会有所精进。”
程霏实在困倦,一双眼,上下眼睑似黏连一般,彼此不舍得分开,程霏索性任由其去了,闭着双眼,气息微弱地道“不行,沈先生和郑师傅不会同意的。”
周流反驳道“怎么会?郑师傅可喜欢练武了,每天天不亮就起来舞矛舞剑,他一定会支持的,而且我和意礼的武功都是郑师傅教的。”
程霏翻了个身,拒绝道“练武不等于打强盗。”
这时沉默良久的意礼突然开口:“霏叔!”
程霏侧过身子,微微抬首,看向意礼,“意礼你也想去?”
少年颔首,郑重回答:“嗯。强盗占道抢劫,不仅图财,而且害命,听说昨日又有一外乡女子受难,既是昨日犯案,现今定有些痕迹尚未消失,若我们现在去,或许能寻着痕迹找到他们的巢穴。沈先生一直教导我们,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扶危济困当属“所为”范畴。周流与我武艺不精,实战经验尚浅,请霏叔指教。”
周流忙点头,插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
程霏睁开双眼,望着头上的四方天地,问道“然后呢?杀了他们。”
意礼想了想,“不,既然他们杀人抢劫,犯了国法,就应该由县令依法惩治。”
程霏嘴角勾起,笑了笑,问道“既然有国法,为何还用你去捉匪?不是多此一举?”
意礼沉思片刻,心中犹疑:确实,既有国法,府衙在知晓劫匪的所作所为后,应该会派官兵剿匪,自己去捉匪确实是多此一举。
想通了关节,意礼答道:“您说得对,我们确实不该越俎代庖,应该去府衙报官。”
程霏套路成功,却高兴不起来,反而心中隐隐担忧:意礼这孩子聪颖正义,有爱人之心,日后若为官当是个好官。却太过良善,将世道想得太美好,殊知并不是所有府衙都会为民请命,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善良的。官尽其职,人尽其善,只是圣人美好的畅想。
是时候带他见见人间险恶,增长阅历了。
这时,周流不忿地道“不对,不对。报府衙才没用。”
“为何无用?”意礼疑问。
“这伙劫匪在城外作案半年了,连我都听说了,想必早就有人报过府衙,若府衙想管,早就派兵捉拿,还会到现在,所以没用。”
“这……”意礼顿了顿,竟觉自己无话反驳,赞同道,“霏叔,周流所言不错,是我未思虑周全。”
程霏很欣慰,周流虽然跳脱,不够稳重,但心灵澄澈,能辨是非。
两个都是好苗子,若多加以磨练,日后遇到事情,也能应对,保住命。
程霏转而起身,从竹床上跳了下来,拍拍两个小朋友,“走吧!”
程霏跳转得太快,周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走,走去哪里?”
说罢,挠挠发髻,瞬间觉悟,当然是去城外斗劫匪。
三人瞒过沈郑二人,偷偷溜出精庐,穿过几条窄巷,来到沈余县城最繁华的长街。
街上彩色幌子随风飘扬,酒舍酒香飘飘,客舍外客满盈,杂货铺子货品齐全,周流左看看右瞧瞧,一刻不得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