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杏
映棠伸手推窗的时候,对面的人也正抬手推窗,两扇窗隔空相对,中间只余一颗杏树,满枝黄果与远处的霞光相互映衬。
视线交织在一处,悄无声息的,没有任何防备,就将对方的容颜尽收眼底。
霞光照在对方的半张脸上,柔光暧昧,清澈的瞳仁宛如珠光四溢的琉璃,泼墨般的发梢上留下金光,像镀了一层金,绚烂如华彩。
陡然相逢,二人几乎同时向后略退一步,遥遥抬手互行一礼。
之后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光影渐渐暗下去,夏季的黄昏,晚霞总是来的热烈,却也退却的冲忙,毫不留恋。
映棠不由得挪开眼神,转而盯着那颗杏树,空气中散发着沉默的尴尬,她不知如何开口,只能借着数果子,打发时间。
韩霁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瞧见那树结得喜人的杏树,像是刻意打破这一寂静局面似的,缓缓开口问她,“想吃吗?”
“啊?”映棠听他开口问,又注意到他问的是眼前的杏子,忽然有些赫然,她只是随意看看罢了。
韩霁没等到她的回答,见她目光躲闪,便以为她只是不好意思开口。杏树长的很高,树下矮枝几乎不剩多少杏子,只能从高处摘得,窗外有一道屋檐,虽极窄,但可助人踩上去够那杏树树枝。
他撑在窗台上翻出去,又特意蹲下稳住重心。
“元郎君!”映棠急忙唤他,“我只是瞧这树杏子长的好罢了,并不是贪图口腹之欲,你不必替我摘。”
她清楚韩霁后背有伤,万一不慎从这屋檐上摔下去,怕是雪上加霜,故而她摆手催他回去,特意寻理由补充道:“我不喜欢杏子!你回去吧!”
喜不喜欢在韩霁这里不打紧,他只知道这树杏子长的极好,应该不会难吃,想必甜软多汁,而他送些杏子还礼,也不算失礼。
他仍旧伸手去够,手臂修长异常轻松的就摘下来几颗杏子,兜在怀里又往前挪了一截。
映棠心下大惊,忙挥着手臂喊他停下,见他仍旧一副无所顾忌的样子,只得退出窗前,出门去寻韩霁的屋子。
她绕过一间客房,伸手推开韩霁的房门,跑到窗前去,见韩霁背对着他,忙伸手抓住他的衣领子,把人往窗户这里拽。
韩霁被拽的一个踉跄,忙抱住怀里的果子往后坐下,右脚蹬下一片瓦,啪的一声甩在地上。
无奈回头,在怀中挑了个顶大的杏子递到映棠眼前,“尝尝!”
映棠抓着他的衣领,腾出手来拿过杏子,只一瞬又用劲儿往屋里拽,“先进来。”
“先前救你两回,分明是个文弱书生,今日反倒学那山里的猴子,你也不怕老板娘怪你踩坏了她的瓦片。”映棠是什么礼仪也顾不上了,只想着把人拖进来,她知道抓人衣领的举动实在不雅,但也别无他法。
说来也怪,韩霁往常一向以谦谦君子的形象士人,从不做出格的事,今日也不知怎么头脑一热就翻了出来,如今进退两难,也觉得有失君子风范。
他将怀中果子尽数递给映棠,映棠怕一撒手他又过去摘果子,抱着果子接的极为艰难,亦是仪态全无。
“是我鲁莽,烦请姑娘松松手,我好回来!”韩霁劝她道。
映棠知他不是赖皮之辈,闻言顿时松开了手,见他衣领褶皱,忍不住伸手替他抚平。
翻窗进屋的韩霁登时愣在原地。
映棠忙往后退了几步,给韩霁让出空来,待人进了屋子,她才抱着果子,屈膝行礼道了声谢,又恢复一副矜持含蓄的模样。
韩霁整理好仪态,抬手邀她入座,为她斟了一盏茶,“前两回承蒙楚姑娘相救,保我性命,本想到了寿州专程登门答谢,却一直不得机会。”
映棠摆头道不必,正要开口说话,恍惚间仿佛听见有人上楼的声音,便开口道:“还要多谢郎君赠予,杏子我收下了,便算谢礼。”
韩霁想说不是,映棠却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她虚虚望了眼门口,只觉得要有人过来。
“我不便多待,就先行离开了。”虽说比不得扬州,烟霞镇不会有人认出自己,或可随意些,但同人孤男寡女待在一处,映棠心里也格外不自在。
知晓她的顾虑,韩霁收回手来,抬脚迈步到门口,送人出去,又在映棠路过身侧之际再度俯首行礼,映棠颔首,转身绕开自回房去,又特意留心周围,瞧见无人过来,才缓缓松了口气。
远远瞧去,两人可以说的上过分客气,一入方才相识一般,又或可说不相识。
可映棠任是在绕过韩霁背对他之际,便不由自主的挂上一抹笑容,她将果子拿了一颗,凑近了闻,待回了房间,便用壶中茶水浇了杏子,拿帕子包圆了擦。
杏子上长了浅色绒毛,映棠举着杏子移向窗台的方向,就着最后一点落日,转动杏子,看光线映照在果皮表面的光泽。
窗户那头的韩霁,也拉上房门,转身回头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