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

08.

冯嘉期也怔了一瞬。

反应过来后他抽回手，看向她，说：“看你眼泪流出来了。”

她好像就是情绪容易上脸的人，难过委屈、悲伤愤懑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流眼泪，鼻尖红，耳廓红，眼尾也红。冯嘉期想到她在冰天雪地里被冻红的脸，也自以为龌龊地想到她在床上泛着粉红的眼尾和皮肤。后者给他的冲击太大了，虽然他知道这不该是自己联想的，可实在难忘她那时的模样。

邱黎哪里晓得他心里想的这些，慌乱地抹了一把眼圈——是湿润的。她清了清嗓子，好像稍微好了一点，于是道：“……我没事了。”

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他听的。

冯嘉期已经吃完了碗里的面，没怎么喝汤，托着下巴坐在一边看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将面往嘴里送。她吃饭的样子没变，还是跟猫似的，吃得慢，也吃得少。冯嘉期耐心地等她把面吃完了，端回厨房丢进洗碗机。

邱黎想上去帮忙，在此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通话界面显示是张医生。

张医生是她妹妹邱荷的主治医。

冯嘉期也听到了她的手机铃声，转过头来，在厨房里询问她：“你有电话是吗？”

邱黎捂着听筒，安静了两秒，道了句抱歉。

她随即道：“我出门接一下电话。”

冯嘉期微一点头，没细想，由着她夺门而出。

其实今天就已经足够出乎他的意料。虽说邱黎是他的前任，但好歹——

也是初恋。

初恋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意义非凡不是吗。

更何况邱黎在他这里，本来就意义非凡。

那边，邱黎在楼道里接着电话。张医生敦厚的声音传过来：“小邱，你这周有空来一下医院吗？”

邱黎握着手机的手骤然收紧：“……我妹妹怎么了？”

“哦，没怎么，你不用紧张。”张医生温和道，“就是想给她安排做一次复查。……然后吧，还是那句话，她需要陪伴的。长期让她待在医院、疗养院这种环境，对她的身心健康影响也不好。你觉得呢？”

邱黎安静听着，不住地应“是”。

如果她有条件，也想随时陪着妹妹，也想时时处处在她身边。

可是不行。

张医生还在听筒那边交代：“脑瘫患儿本来就是一个特殊群体，你妹妹她……曾经精神上又受过刺激，现在在手术治疗的配合上，说实话完成度不高。我个人建议你有空多来陪陪她，缓解一下她紧张焦虑或者不愿信任别人的这种情绪。不然持续这样，我真的会担心出问题。”

“……好，张医生，谢谢你。我知道了。”邱黎深吸一口气。

完后又解释：“对不起啊，最近开学实在是太忙了。”

“再忙也不能不关心家人健康啊。”张医生说，“冯总前两天路过这，还进来看了一眼，说是你的妹妹，要好好治。”

“冯总？”邱黎蹙眉，“他来过疗养院？”

“是啊。”

张医生道：“冯总对你的事情还是挺上心的。手术的事就不用我多说了，你知道的，我档期排得满。冯总为了你妹妹这台手术，专程找到我，希望我全程盯着。你妹妹她的症状是属于比较严重的那一类，一次手术肯定是不能完全恢复的，更何况还有精神上的问题……所以我希望你作为家属，也能为她的康复做些努力，好吗？”

“……好。”邱黎嘴唇发涩。

张医生随之简短地介绍了一下邱荷的近期状况，随后道：“那就这样，我先去忙了。”

“好。”

邱黎挂了电话，感觉喉咙有些发干。

冯栋不是经常去看望邱荷的人，但一旦去疗养院，就是在隐隐提醒她——别忘了过去种种，别忘了他还对她有恩。

她和冯栋其实一直都处于一种不对等的关系。他单方面给予，她单方面被迫接收。冯栋是个聪明人，从来不会直白地将自己所给予的尽数塞给她，而是总绕着圈子，不管怎样都会让她巧妙地收下。邱黎也不是没做过错事，大学的时候为了钱，也干过自己都嫌自己脏的事情。冯栋看似恰到好处地保留她的自尊心，实则是在步步紧逼。

他所给予的不是钱财首饰，而是她最缺失最渴望的东西——比如像张医生那样她努力几百辈子都接触不到的人脉，他可以将其请来为自己的妹妹手术。

而这些已经不是最简单的钱权物欲。这些种种，邱黎知道，自己还不起。

电话挂断后，邱黎在楼道里缓了好一会，才点开微信聊天界面，向冯栋客气地道了声谢。而后她习惯性地打开免打扰，整了整自己的衣装，进了冯嘉期的家门。他客厅的桌面上有一套茶具，此时烧水壶正发出沉闷的“咕嘟”声。邱黎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听见他叫自己：“过来喝茶。”

她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