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
05.
2012年末.Q.Q.空间开始盛传2012年的世界末日快要到了,这来源于玛雅人可怕的诅咒。邱黎将信将疑地转发说说并在电脑前虔诚许愿,许愿如果真的有世界末日,自己下辈子能带着妹妹离开豫城,许愿虚无缥缈的来生能够万事顺遂。
那时正是圣诞节左右,学校小卖部进了平安果,5块钱一个。班里的女孩子们都在互送,只不过不是小卖部出品,多是精美包装辅以亮闪闪的贺卡。
邱黎想了好久要不要送给冯嘉期,最后自卑地拆开当早餐吃掉。平安果有一小半是坏的,咬在嘴里口感绵烂。邱黎味同嚼蜡地吃掉凉苹果,接着胃痛了一个早自习,不得不捂着肚子跟班主任请假。
她填好假条后在回宿舍的路上遇到冯嘉期。他在去国际部上课的路上,穿了一件黑色的大衣,耳廓微红,连鼻尖和眼尾也是红的。邱黎跟他擦肩而过,天空开始细细碎碎地飘雪。豫城没有齐城那么温暖,冬天会有雪纷纷扬扬地洒下来。那一瞬间邱黎的胃突然开始绞痛,她疼得直不起腰,背对着他痛苦地蹲下来。
那个时候她没奢望过冯嘉期能回头。但冯嘉期转过身来到她面前,温凉的手掌扶住她的肩膀,声音很轻地问她有没有事。邱黎被裹进他的大衣,一张脸苍白,贴在他胸口的位置,感受他缓慢的心跳。她整个人飘在空中,周身被一种巨大的幸福感笼罩。接着冯嘉期半扶起她,将她送去本部的医务室。
邱黎是不敢轻易生病的人,哪怕天上下刀子她也会义无反顾地起来上学,高中三年日复一日,从不迟到或缺席。2012年末那场雪下得漫天卷地,如柳絮纷飞。所有人都在庆贺圣诞的时候,她在医务室的病床上躺着,手里握着水杯,回味冯嘉期的靠近和拥抱。
那年她高二,在豫城见了一场永生难忘的雪。
第无数次从这个梦境里挣扎着醒来,邱黎忽地从床上坐起,脑袋发晕。自从离开豫城后,时间像按下了二倍速,大概跟她忙得像陀螺一样不停转也有关系。她缓了好一会才看了看手机——2018年9月,离第一次见到冯嘉期已经过去了将近六年。
教职工宿舍是两人间,无独卫。同住一间宿舍的舍友也是她的办公室同事,叫陈瑾。陈瑾刚从这层的公共卫生间洗漱回来,见她起床道了句:“早啊。”
邱黎回:“早。”
她在换衣服,睡衣扣子被一粒粒地解开。陈瑾在她背后站着,见她脱下那层睡衣露出漂亮的脊背。邱黎长得好,这是一种天赋,常年擦大宝依然容光焕发,早起像画好了素颜妆一样。陈瑾见她捞上白色文胸的肩带,随着扣文胸后扣的动作现出两片漂亮的蝴蝶骨。
“昨天回来那么晚啊。”她漫不经心地问。
其实是想八卦一下她有没有跟那位老总出去吃饭。
邱黎已经套好了衬衫,睨了她一眼,淡淡道:“昨天我在办公室加班啊,你出门约会的时候不是还问我要不要一起走吗。”
陈瑾眉头一挑:“你真的加班到了晚上十点多?”
“那不然呢。”她语气平淡。
“我以为你跟那位帅大叔出去约会了呢。”
说的是冯栋。
陈瑾讲起这件事,仿佛是在提醒她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邱黎穿好衣服,默不作声地收拾包里的东西,回:“早上要开会,我先走了。”
她自己也没多清醒,只是想逃离陈瑾的追问。早上七点,学院楼才刚开。邱黎抱着一沓打印好的会议材料上楼整理。进电梯的时候恰好遇到几位校领导,和气地同她问好。
邱黎也礼貌点头,算作回应。
音乐学院在六楼,电梯升得缓慢。邱黎在这些老师中资历最浅,靠在边角默契地没有说话。管学工的副院长是个四十左右的女教师,叫秦韵,出电梯前淡淡地看她一眼:“你知道今天要开会吧。”
邱黎回过神来,应:“我知道,秦院长。”
“……”
秦韵收回视线,不咸不淡地道了一句:“那就辛苦你了。”
邱黎没多想。
她不像陈瑾,本科是齐艺出身,又善于打点关系,在办公室总做一些闲散活。大约陈瑾长得老实又本分,院里的老师对她的印象都还算不错。高校的职场也不那么单纯,特别是对艺术学院来说,里边的弯弯绕绕比她想得多。
早会从八点半开到了十点,邱黎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地记满了会议流程和讲话重点。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她被秦韵叫住,秦韵推了推眼镜,严肃地看她:“邱老师,你跟我来办公室一趟。”
邱黎点头,不明所以地跟过去。
秦韵在前大步流星地走,高跟鞋在地板上掷出踢踏声响。邱黎有时候很佩服她,不是谁都能在工作繁多的情况下还将形象维持得那么体面。她后来听说秦韵毕业于首都一家很有名的音乐附中,大学又师从首都音乐学院的一位名师,学术背景根正源清,工作后做事也雷厉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