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心
,根本是一个下等人的不得不为。”
她从没说过这许多话,萧鸾忍不住大笑:“善哉!你竟有这么好的文才!”不得不为,是他没有选择,天之骄子没了这个身份,那就比下等人还不如,因为那些看惯了他上位的,都会趁机踩他一脚!
文七看着他,目光渐渐有些动容。
萧鸾不笑了:“为什么这么看着我?觉得我可怜?”
他不这样忍耐讨好,就只有死路一条,他是绝不甘心就这样去死的,他要翻身,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至于用什么手段死多少人,他并不在乎,他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文七缓缓地道:“我没有受人指使,是我自己想。”
“想什么?”
“想……让她离开几日。”
“殿下你总是演戏,过得比冷宫那时候还要累,虽然你一直装不累。我只是……想让你休息一下,偶尔也做一做真实的自己。”
“就算日后事发,那也是我这个奴婢……”她突然苦笑:“说是嫉妒心也罢,我确实有些羡慕她。”
萧鸾不仅不笑了,他甚至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发现了一件事,他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看懂过她。
他心思玲珑,只有两次看错过人,两次都是她。
她若不开口说这一番话,若不是他知道她此刻说得都是真话,他纵有滔天的本事,也绝猜不到她竟然是这样想的。
屋子里沉默了很久。
终是萧鸾开口,长眸牢牢地锁住对方:“为什么要可怜我,你难道不恨我吗?”
她当然应该恨他,因为她的暗子身份,因为当初那一刀,他不怜惜她,也没少搓磨她。
文七的眸子其实生得很美,杏眼圆眸,如果楚楚动人地看着谁,即使她的额头有疤,恐怕那人也很难不动心。
这一点可以为她提供很多便利,她是不知道,还是故意不这么做?
萧鸾道:“你不恨我吗?”
文七摇摇头,摇得很缓很慢:“不。”
“为什么?”
萧鸾突然觉得有些烦躁,提高了声音:“回答。”
她必须回答,她抵抗不了的。
文七的眸光染上水色,声音也微颤:“因为……我做错了一件事。”
“什么事?”
她的嘴唇动了动,没等发出声音,便有什么东西从鼻端滴落,她疑惑地低头去看,雪白的襟口染上了点点红色,一滴又一滴。
流鼻血?
萧鸾突然上前,将博山炉里燃着的香饵用湿帕子盖住,然后眼疾手快地接住她脱力的身躯。
她的身体不足以长时间地承受这种香,此香非寻常香饵,名为“问心”,从波斯传过来的。
每个人一旦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吸入问心,必然会知无不言,而且绝不会撒谎。
萧鸾看着怀里女孩子的脸,鼻子底下犹有两道血痕,滑稽得很,他却没有笑,而是掏出自己的帕子,仔细地替她擦干净了。
随后把人抱起,她在他怀里小小一只,让他忆起从前养过的猫,某种程度上,她的确跟猫一样充满了秘密。
可惜,问心只能在每个人身上用一次。
他把她放回被窝,拉开被子替她盖上,动作难得有些笨拙,问心亦为迷香,这一觉她会睡得非常好。
他矮下身,定定地看着她,突然低笑了一声:“我让你睡在这儿,你定然觉得奇怪,其实我自己也觉得奇怪,在废殿里你我这样同睡的时日,竟然是我睡眠最好的时日。”
他伸出手,想替她理理头发,却久久未动,仿佛不知该如何下手,他从没给女孩子理过头发。
外面忽然起风了,从菱花格窗的缝隙吹进来,所有的声音和秘密都会在风中消散。
“刚被弃在废殿那年,也有一个宫女,名字我已经忘了,她比我年长几岁,当时母亲亡逝,父亲的绝情让我满身戾气,常常撞柱自残,她替我疗伤,宽慰照料,我把她当成姐姐,在她面前哭过,把所有的屈辱不愤都告诉她,她总是安静地听着,我一直以为她是个好人。”
萧鸾的表情很平静,仿佛只是在说一个故事:“后来我发现……我发现了什么呢?她给我下药,她一直在演戏,她真正目的是要杀我而非救我,于是我掐死了她,这是我第一次亲手杀人,我对着她的尸体痛哭,恨她为什么背叛,我开始做噩梦。”
文七皱着眉,她当然没醒,皱眉是因为她正在做梦,她也总是做噩梦。
萧鸾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被子,柔声道:“别怕,别怕。”忽而又笑了:“那个时候,我其实也很希望有个人能这么对我。”
然而他终究没有等到,他把自己变成恶鬼,于是,噩梦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