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鬼

少年的手沿着杯沿缓缓划过，白皙肤色更胜瓷器，文七的目光忍不住跟着那长指，换来他一声笑：“北越所为当然得不到任何好处，不过，换个方向想，如果有人对他们承诺了会许以好处呢？”

她灵光一现：“您是说有人暗通北越？”

他悠悠道：“这难道不是最合理的解释吗？”

的确。那这个人会是谁？出于什么目的？

萧鸾好笑：“你这是怀疑谁？我虽行事残忍，又时常在人前——演戏，倒还端着昨日储君这个身份，不至于沦落到通敌卖国。”何况他一直困守冷宫，通通自己人也罢了，远到勾结千里之外的外贼，可能性太小。

文七眨了眨眼，总觉得他口吐“演戏”二字时的语调莫名有些戏谑。

……错觉吧。

萧鸾道：“此人打着一石二鸟的算盘，我因巫蛊事受到牵连，作为太子本身并无错处，何况当初那群太子党仍在朝，兴许将来逆风翻盘也未可知，刺客若能顺利将我杀掉，这是其一好处，其二能挑唆两国之间盟约瓦解，一旦生出嫌隙导致国乱，便可以……”

便可以趁乱……谋反？！

豁然开朗。

萧鸾嗤道：“人所共知天子沉迷修仙，饮下多少丹药，弄得子嗣不丰，我的兄弟里，两个天生残疾，一个早殇，一个生来痴傻，其余……”

文七突然想到一个人，当初在长陵侯府里无意撞见过的人。

于是以指沾水，在桌上写字，是个“泰”字，她目光殷切地看着他，想证实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萧鸾睨了一眼：“这不是认识挺多字的？”更凑近端详了一番，笑道：“写得不错，你习的是颜书？”

“……”

他的神态悠然自得，仿佛早已经看穿了某些事，文七突然有些紧张。

罢，不逗她了。

长袖在那字上微微一拂，离开时桌面已干，他满不在乎地道：“儿时我便觉得我这兄弟是个蠢材，果然他是。”

文七：“……”这厮现在的模样，好像一只趾高气扬的开屏孔雀，偏偏又叫“鸾”。

萧鸾：“……”

“在想什么？”他笑眯眯地问。

文七转移话题：“殿下您当初得知了他的打算，便借势而为，助自己逃出冷宫？”

“你说呢？”

她抿了抿嘴，原本怀疑那些刺客是上封派的，谁知竟然不是，可那位上封权倾后宫必然也知情，不然不会密令她随行。

所以，萧鸾把她从山洞中放出来，并非心软饶她一命，而是……知道她早晚都会死？不是死在他手里，就是死在那些刺客手里。

砍他一刀真不冤。

不过他身处冷宫饭都吃不饱，却能准确得到外界的消息，山洞的事自己根本也毫无所觉。

萧鸾在对面心领神会：“关于我，是不是想不出答案，所以很难受？”

她使劲点头。

他看着她期待的神情，笑：“那你继续想罢。”

“……”

想……你妈！

“咣当——！”

前面一桌突然传来大响，紧接着站起一人，作骚客打扮，一手持壶，一手持杯：“老子……要……找人把盏问……问月……问青天。”大着舌头，迷蒙的目光四处逡巡，片刻后，锁在了文七身上。

跌跌撞撞地过来：“小娘子……老子……来……来敬酒，你且受……受这一杯。”

文七略有惊慌，下意识起身，那人的酒杯已经戳到眼前：“喝……你喝！”

她的目光飘向萧鸾，然而后者正在喝茶，眼中有些看戏的意味，并不打算帮忙。

她微微紧了紧手，出言拒绝。

那人不依不挠：“喝……你且……且受……你一个小女子……看不起老子……你是不是……喝！”

或许周围有人注意到了，却没人帮忙，他们不想为了不相干的人去招惹一个醉鬼。

幸而她不软弱更不会哭，文七清醒地明白此刻不应多惹麻烦，于是她接过那杯酒，那头，茶盏不轻不重地落在桌面。

她闭眼一口闷下，好烈，又烈又苦，忍不住呛咳出声，眼泪都咳了出来。

那醉鬼嘶嘶嘶地大笑，喉咙里发出的声音简直有如毒蛇，他又倒了一杯，且扔了酒器：“滋味……如何？”

“咳咳咳……”

“呛……着了？嘿……嘿，来……哥哥我……给你看看，再……喝一杯！”

手伸过去，却是袭向胸前，不过寸余距离，文七避不及了，那人一副无赖嘴脸：“哎呦，哎呦！”

两声惊叫，他的手被另一只更为修长的手截住，萧鸾笑盈盈地道：“阁下，不如我替她喝？”

文七捂着嘴，咳嗽方歇，鼻端立刻充盈熟悉的细叶寒兰香气，被一道阴影拢在身后，感受到男子肩背散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