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门婚事
就是品茶,黑釉银毫盏乃是茶盏里的上等佳品,除了宫里,便只有帝师府才有了。
阿爹道:
“问名,六皇……子殿下此番来便是要你……你的生辰八字,若是相合,想来半月后便……来下聘。”
伊儒华声音轻柔,仿佛伊娇是一碰就碎的玉盏。
伊娇接茶盏的手一滞,没想到进度如此之快,梦里她知晓这桩婚事时,是在一个月之后,那时婚期已经订下,梦里的自己一心醉心于权贵,为了皇后之位,婚事一事,她应得极其痛快。
但介于心上之人并非六皇子,故此,关于婚事一应之事,她从未过问。
今日,她本以为不过是六皇子与父亲二人商议一番,这一来问才知,婚事竟已经到了“问名”的地步,只差一步,婚事之事便是板上钉钉了。
当真棘手!
接过茶盏,鸦羽似的长睫微微垂下,遮住墨瞳里的一丝慌色,她浅酌了一口清茶,便苦得皱起小脸,吐了吐舌头。
搁下茶盏,她斜了一眼茶茶盏里还在微晃的茶水,这茶如此苦,真不知道有何好喝的。
收回视线,她道:
“阿爹,你可曾想过,若是女儿与六皇子订了亲,圣上会如何想?阿爹学生遍布天下,文臣人脉颇广,阿娘又是镇国将军府嫡女,你们俩成亲就算了,女儿还要与皇家的人订亲,如此一来,圣上难免不多心。”
她和阿爹自是没有忌讳,向来有什么说什么,更何况阿爹向来疼爱自己,她更无需害怕什么。
她性子是胆怯,但家里阿爹阿娘是她唯一不怕的。
伊儒华敛眉,有几分不悦,但怕吓到伊娇,背过身去,依旧缓了缓语气,道:
“君子可……可欺之以方,难罔以非其道。”
伊娇此刻实是不知该哭亦是该笑。
搁下茶盏,她弯下身子,揉了揉已经有些隐隐酸痛的腰和腿,刚生了一场大病,如今刚好,便如此奔走,着实有些累了。
一面揉,她一面抬头瞧着阿爹的背影,默默翻起了白眼。
阿爹又开始掉书袋了,就差没把“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这句话,宣之于口了。
对于说不通阿爹这件事,她心里也谈不上失望。
阿爹这个人,她是最了解的,虽然才华横溢,但却迂腐不懂变通,更不懂官场上的那些弯弯绕绕。
不然的话,也不会入仕二十余年,却依旧是个没有实权的帝师。
梦里,要不是圣上忌惮将军府,她们帝师府也不会被连累,抄家帝师府不是目的,灭了将军府满门和夺回兵权才是圣上的目的。
说白了,帝师府就是功高盖主的炮灰。
“阿爹,古人也说过,谨于言慎于行和伴君如伴虎。”
——
翌日清晨,晨露还未散尽,一辆马车便驶过城外的小路,压过湿润的泥土,只留下两道土褐色的车轮印。
伊娇拖着还虚极的身子,坐在马车里。
她是怕面对这些危难,想逃避,想做一个只管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可如果自己如此做的代价便是爹娘双双死亡,弟弟病死,整个帝师府家破人亡。
那她甘愿强撑起双腿,扛起整个帝师府和家人的性命,硬着头皮,去面对,去解决。
哪怕她的腿是抖的,头皮是麻的。
马车颠簸,她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要被颠了出来。
而且她昨晚根本未曾休息好,一直记挂着婚事一事。
这才天刚刚蒙蒙亮,便出了府直奔青素寺。
一旁坐在车窗边的书夏,看着少女愈发发白的双唇,愁得双眉不展:
“小姐,我们今日去青素寺究竟所为何事?”
伊娇艰难地掀开长睫,长睫上还挂着蒙蒙水汽,露出的一双狐眸,许是虚弱极了的缘故,看起来甚是可怜。
她道:
“听闻青素寺的菩萨灵验,去求个签。”
书夏一哽,十六年间,小姐从未如此任性过,向来乖巧,但不知今日是怎了,执意要拖着病躯,去数十里之外的寺庙:
“小姐还不如去城边的灵宝寺,那里的菩萨可是灵验多了,又何必舍近求远?”
闻言,伊娇的羽睫轻颤,好似要振翅而飞的蝴蝶,她抬手揉了揉额头,说不上的疲倦难受,不欲多说,只道:
“去吧。”
天不遂人意,伊娇在青素寺扑了个空,只得悻悻返回。
马车驶了片刻,伊娇好似不甘心似的,撩起窗帷,回头望了一眼即将要消失在视线里的青素寺。
而今的青素寺可是实实在在地坐着一尊大佛。
梦里的七月二十,也就是几日后,在马球会上,她无意听了一件京城贵女千金聊的轶事。
说是一直云游四方的九真圣僧,在七月十六那日,便云游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