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峙
“公主好决心,只是公主是清楚我的,此事绝无转圜的余地。”
柳璟踏步进屋,青衣逶地,只余中单,一片雪色裹身,唯衣边处沿有青色,随着步履移动。
元嘉的声音凉如冰水,“我自是知晓你的,恐怕你不知晓现在的我。”
不知是哪个字撩了柳璟的火,柳璟眉峰骤拢,往外斥了一声,“取剑来!”
暗处的随从自是去了,元嘉不知他之意图,依然纹丝不动,目光暼及胡掌柜,“烦请胡掌柜送裴檠去休息。”
裴檠并无不满,由胡掌柜推着匆匆离开了,屋里只余两人,快要燃尽的烛火摇曳出暗淡的光,一时间两人面色都拢于灰暗,难辨情绪。
桌面留有下人为柳璟备齐的茶水,元嘉探手斟了一杯,只抿了半口,已轻叹出声,“滁州的茶。”
其实滁州产不了什么好茶,但耐不住柳璟喜欢,他极爱这个味道,像是永远喝不腻一样,所以裴府里从来都是用滁州茶。
“东西用得久了,即便不喜,也成了习惯。”
元嘉并不爱滁州茶,只是跟着柳璟喝得多了,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离开裴府那两年,偶尔觉着口中无味,细细想来,约莫是嘴巴不适应没了滁州茶的味道。
但好在,自有别的茶替上。
“柳大人也应明白这个道理,我之于柳大人,不过是你习惯了的昔年故人,柳大人该舍自当舍。”
柳璟阖目不语。
元嘉自也不想此刻歇斯底里,声嘶力竭,那样显得她示弱一样,她学会了轻言慢语的调笑姿态,“柳大人当年既能烧掉婚书,又何须在意一朵桃花?”
柳璟豁然睁眼,“公主这么在意婚书?”
笑话!
那时候,柳璟娶元嘉,娶得突然,直到过了新婚之夜,元嘉依旧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但当她见了婚书,一颗上下扑腾的心终于才定下来。
从此以后,她就是柳璟的妻子了。
柳璟不知她在意婚书吗?
她欢喜得抱着婚书不撒手,抱着婚书睡觉的时候,是谁笑她没出息,又是谁勒令她安心收好婚书的?
“柳大人记性不好,忘了也属正常。”
他那不是忘,他那是刀割不到自己身上不知道疼。
“柳大人今日百般推诿,不肯应下我的要求,是很在意这朵桃花吗?”元嘉笑得凉薄。
烛火燃尽最后一丝,倏忽灭了,房间归于黑暗。
即便同榻几年,无数个夜晚里,两人交横绸缪,深埋于彼此身体,此刻也难以瞧清对方面目。
“公主厌弃臣……”
柳璟的声音暗哑难听,远不如他面上的平静,他似乎终于找到了妻子改变的缘由,急切地,慌张地,略微迟疑地出声,“是因臣烧了婚书?”
元嘉轻轻点头,又重重摇头,可惜柳璟看不见,柳璟只能听到元嘉的笑声透着一股释然洒脱。
“柳大人,你烧了我的婚书,那我洗掉你的桃花,就此账清,再不牵连。”
“公主可让他人抹掉。”
柳璟瞬时恢复了往常的模样,仿佛适才那慌张之声不过是个错觉。
“柳璟,你身为臣子,拒绝不了我的命令。”
元嘉第一次拿公主的身份压柳璟。
柳璟不从也要从了。
门外传来异响,随从已取了剑候着了,柳璟接过长剑,命人掌灯,随从点燃烛火,室内闪入一片雪亮。
元嘉眯了眯眼,甫一适应光亮,耳边传来噗得一声,剑入骨肉,鲜血思涌,喷溅过来,点红了元嘉的双颊。
“大人!”
随从疾声一喊,“快去喊大夫!”
元嘉神思一晃,柳璟已稳稳地从自己掌心抽出长剑,呯一声扔到了地上,他立起身来,眼边唇角沾染的血色,泛着惊人的冷意。
“公主,臣的右手伤了,自是不能帮你了。”
长剑几乎穿了整个掌心,鲜血喷涌不停,染红了雪衣,溅入了杯中。
柳璟容色淡得近乎苍白,他靠着桌面,用左手捡起茶杯,连茶带血,一饮而尽。
“臣喜欢这个味道,喝得久了,永远难以舍弃。”
身子似乎摇晃了一下,依然撑着向元嘉俯身过来,灼灼目光带了血腥味,在元嘉面上,久久不散。
“公主厌弃臣……”
他说着说着就突然笑了起来,黑发散落下来,扫过元嘉的眉眼,留恋着不舍离去。
元嘉静静地对视过去,那么淡然平静,实在不是往年那个柳璟磕一下,她就扑过来心疼几天的裴蘖了。
柳璟瞧得分明,他这般聪明,怎么会瞧不出元嘉的冷漠无情,他咬了咬牙,无处发泄的愤怒如燎原的野火,一旦点着,在心尖烧得汹涌。
掌心那点疼算得了什么?
双臂钳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