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三千
千万命途,苍生名讳,尽览于眼。
一念知其名,一念观沧海,一卷无名书。
“我注定要去的。不如趁早。”江绾很早便知道,她每多一份天资,肩上就要多担一份重责。
岑天俱是一震。
良久,他重重叹息,头疼道:“你呀。”
他重复一遍:“你呀。我是真不知道,该对你说些什么。”
“我有一个天赋异禀的师妹。她有空前绝后的天赋,透明单纯的道心。可我总觉得头疼。”
岑天闭眼,不知是何滋味。
只觉江绾那些懂事,明大理的语句,宛如一把琉璃刀,带着天真的残忍,刀刃向着身边人。他宁愿她修为并不突出,当一个简单的小师妹。
江绾低头,只道:“你就跟师父说,我可用千万大妖之名,汇成一剑。”
岑天轻斥一句:“把你能耐的。”
江绾没想到师兄就这么简单几句,有些发怔。
以为对方多少会惊叹那失传多年的道法,会追着她询问一念三千的细节。
“走吧,愣着干嘛。”
但岑天只是没什么好气地埋怨着家常:“想我去跟师父带话,然后又被痛骂一顿?要骂一起骂,你跟我同去,别想在一旁看热闹。”
江绾愣了片刻,才扶着酸软的双腿,一瘸一拐地站起来,嘿嘿地冲他笑。
岑天扶住她,嘀咕一句:“傻愣愣的,一念三千又如何,还不是要让我帮你处理那些琐事。”
“麻烦师兄啦。”江绾笑嘻嘻道。
“对了,夫子让我替你装饰的青玉坠。”岑天掏出青玉坠,与前几月江绾交给他时不同,多了一圈层层叠叠的花纹,很是好看。
江绾欢喜地系在了腰间。
她敬如兄长的岑师兄。
江绾眼神忽冷。
为何要设计让她昏睡近百年,为何又要四处散播她已魂殁高天。
就连陆子均,一介凡人,都要死死扼住她的手腕,说,梧桐仙,切记不要暴露了身份。
江绾血气上涌的脑袋,逐渐恢复清明。
一定有什么,是她忽视了的。
她清楚以桃源居士那个执拗性子,岑师兄定然会告诉他灵竹的用途,半点隐瞒不得,全盘托出。
随即改了方向,先去桃溪谷。
-
尚且是少年云游时,江绾跟随师父和师兄拜访过桃源居士。
与旁人揣测里,僻静无人的桃溪谷不同,这附近其实是有一座小村庄的。
桃源居士最善烧鹅,连带着这村庄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个养鹅的堰塘。
远望去,碧蓝的堰塘如同零星的水珠,错落地交叠,倒映着清澈的蓝天与云。
堰塘里点缀着几簇莲叶,雪白的大鹅就在水道间摇晃着肥美的身躯。
但,太安静了。
已是午饭的时辰,太阳当空,甚至没有炊烟。
江绾脚尖点着莲叶,略显困惑地环视一圈,终于见着了唯一的活人。
蹙眉嗅了嗅,还有些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远处柴蓬下,倚靠着积灰的木柴堆,半躺了一个人。
衣裳褴褛,紧闭着眼,苍白的脸毫无血色,急促且轻地喘着气。
怀抱着一把剑,守在门前,是防御的姿势。江绾欲进屋时,他的身子尤为稳固地挡着。
江绾皱起眉喊:“祁千锐?”
祁千锐仿佛终于被人唤醒,他动了好半天,才勉强掀开眼皮。
他低垂着头,朝柴房里喊了声:“乔湘,把人带进去。”
又传音给江绾:“别把我这模样说出去,免得吓着他们。”
江绾不明所以,站着没动:“你不用疗伤吗?”
祁千锐幅度很小地摇头。大概是不必的意思。
江绾还想再问,柴门推开一条小小的缝隙。那只黑猫大白先挤出了个毛茸茸的脑袋,盯了江绾半晌,喵喵叫了两声。
乔湘这才将门大开,赶紧招手带着江绾进去。
映入眼中的率先是一道浑厚的屏障。
其上符文金光,甚是复杂,定是下了好一番功夫。
再走几步,才看见先前遇见过的学宫弟子。
人是没少,但或多或少,都挂了些伤口。
“怎么了?”江绾问,“你们不是去妖市找陆相的文书吗?怎会在这?”
乔湘心有余悸地抱着大白:“幸好我带了大白下山!”
这才拉着江绾席地而坐,几位精神尚好的学宫弟子你一句我一句,江绾勉强拼凑出了个大概。
昨日日落时分,他们去找妖市,是在山郊外一处花椒树下。
乔湘抱着大白,它吃饱喝足,正懒洋洋地趴在乔湘怀里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