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意识地去舔嘴唇，带来海盐般咸腥的苦涩。

这是......哪儿？

少年的大脑一片茫然。

他的双眼疼痛，只能摸索着凭借触觉去感知周围的事物。掌心所触碰到的是杂草，又湿又冷，堆在他的身下，将衣衫浸湿了大半。草中还有冰凉的一团，贴着他的手背一动不动。

初辰下意识地伸手去抓，摸到拳头大小，皮带似的一团，湿漉漉又粘稠的手感。

他吓了一跳，惊叫出声来，忙将手缩回。

那东西似也被他吓到了，直接从杂草上弹起来，在他小指上恶狠狠啃一口，呲溜一下子钻走了。

指尖刺痛。

“哥哥！”一阵杂乱，小女孩的声音穿透那水滴落地声音传过来，“大哥哥，你怎么了！”

身边有铁链摩擦地面的声音，片刻后初辰感受到一股发霉的潮臭味道。一只冰凉的小手抓住他的胳膊，声音哽咽：“你，你醒了吗？你没事了吗？”

初辰想回答女孩的问话，可上下嘴唇粘连着，只能让他发出一两个音节。

“......水。”

这个音节让女孩声音顿了一下：“水.....水，我这就去找水，我想想办法......”她好像站起身，跌跌撞撞的药向外走，却不小心撞翻了什么东西，噗通一声摔在地上，锁链与地面撞击，发出沉闷声响。

但女孩口中的呜咽却没有因此而停止：“水......我去找水，呜呜......”

锁链声再次响动，与地面摩擦着，发出缓而刺耳的声音。但这声音渐渐地远了，随着小女孩的脚步，一点一点挪向远方。

初辰耳中的世界又恢复了那种诡异的寂静。

和寂静中一滴滴砸在地面碎落的水声。

满身都酸痛，四肢沉而无力，眼睛不知什么缘故，像是被针刺过似的，疼痛难忍。他尝试着运转体内的灵力，却在步入修行的数十年来，第一次感受到小腹丹田的空虚。那里似乎曾有灵力，可此刻空荡荡的，虚浮而悬，哪怕他凝神聚集......也仿佛被挤干了水的海绵般，难有成效。

初辰将手撑在湿冷的杂草之上，想要起身。可他只是稍一动作，便清晰感受到来自四肢的那份沉重——他的手腕脚腕上，竟和那小女孩一样，也被拴着沉重冰冷的铁链。

而他现在的身体太过虚弱，生不出半点力气，只是让这铁链动摇分毫都困难。

只能放弃。

他的意识渐渐沉寂，再次陷入昏迷之中。

·

再醒来时，初辰感受到耳边一阵吵闹。

小女孩跪坐在他的旁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哥哥......呜呜，大哥哥，你不要死......都怪我，都怪我......要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

这哭声嘶哑而聒噪，吵得初辰头疼。他有些难以忍受：“别哭了，我还没死呢。”

话一出口，初辰便愣住了。

从他口中发出的少年音色虽然虚弱，却带着几分冷和不耐烦。这个声音比他原本的音调微低了些，听在耳中有种魂识与身体剥离的奇诡感。

这不是他的声音。

小女孩却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她听见初辰的声音，先是愣了一愣，随即便高兴起来：“醒了，大哥哥，你醒了！我找到了水——”

她哆嗦着用双手去捧放在身侧的一块小瓷片，瓷片上接了一汪水泊......颜色浑浊，掺杂着点点泥沙。

这块瓷片被端到初辰唇边，少年垂首轻触到那水面，忽而剧烈咳嗽起来。

他的心肺好像被撕裂一般，筋骨之间突然生出细而密的疼痛。这种感觉好像是数百只小虫，在他的脊骨上走过，啃噬着，攀爬着。

痛！

浑身都痛，筋骨连着皮，没有一寸不忍受那痛楚！

少年面色惨白，不得不将自己蜷缩成团来缓解这种疼痛。他的动作带起铁链巨大的响动声音，小女孩手中的瓷片也因此而被打飞，划擦过地面，发出微而不惊波澜的声响。

“云、如、章......”

少年低低地，咬牙切齿般念出一个名字。他的额头贴着湿冷的地面，身体止不住地哆嗦，胸腔之中爆发出难以湮没的滔天恨意：“若我活下来，有朝一日，我必将你......寸寸分尸，剁做宰渣，喂给猪狗！”

一字一句，含泪含血，听得初辰心惊。

这话像是他说的，又不像是他说的。他不能够支配这身体的行动和语言，却与他感受着同样的煎熬和痛苦。这痛苦让他难忍难耐，恨不得以头去撞墙，以更爽快直白的疼痛来终结。

活之一字，于他何义？

不如死去！

不如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