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回（上）

原来，有人上表检举揭发邓通，说他私自在西南蜀地造钱，惹怒了皇帝，随手将奏牍摔在地上。

王娡在一旁见皇帝着实动了怒气，一面捡起奏牍，一面略略看了。

皇帝拍着龙案，“这个邓通，满屋子堆的都是钱，还贪心不足，居然跑到蜀地去造钱，这分明是没把朕放在眼里嘛！”

王娡道：“这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了，先帝在时，许他铜矿随便造钱，家私自然十分丰厚了。后来陛下罢了他的官，收回了铜矿，他就该好好反思，何苦还这么贪心不足！”

皇帝道：“你不知道，此人表面上恭谨媚上，私下里最是贪得无厌的，朕当时看在先帝的份上，才没抄没他的家私，本以为他从此以后改过自新，消消停停过他的日子罢了！看来是朕太心软了，才让他如此骄纵。”

王娡将奏牍重新放在皇帝面前，皇帝遂提笔在上面批示：抄没全部家私上缴国库。

中尉署动作迅即，捧着皇帝的诏书，就来抄家了。

彼时邓通还在府上搂着小妾酣睡，忽听得外面闹得人仰马翻，早被惊醒了。

正要叫下人询问，却见中尉署官吏拥着他们的领头，大摇大摆地进来了。

邓通认得领头的官员正是中尉署的一把手，心中一下子紧张起来，不及穿衣，光着上身打起笑脸爬下榻来，跪着道：“庶民拜见中尉大人。”

中尉鼻子一哼，“邓通，你的日子过得甚是舒服自在啊，娇妻俊妾，良田美宅，睡到太阳晒屁股了还没起来，可比神仙都逍遥快活啊！”

邓通忙陪笑道：“大人说笑了，庶民蒙先帝和当今圣上垂爱，日子过得还算惬意，还算惬意。不知大人突然驾到，有失远迎，失礼、失礼！庶民这就叫人预备午饭，杀鸡宰鹅，款待列位大人！”

中尉冷笑道：“不必了，本官今日是奉了皇命，可不是来吃席的，而是来——抄家的！哈哈哈！”

邓通听了，三魂气魄险些乱了气数，忙敛神问道：“抄家？庶民没听明白，大人要抄谁的家？”

中尉得意笑道：“跟你说明白了吧，我们是奉了皇帝的诏命，来抄你邓通的家，是全部家私哦，抄了之后统统上缴国库！这回你可听仔细了？”

说着，将诏书奉了出来。

邓通听罢，早吓得瘫在地上。

中尉见了，斜着眼睛捋着胡须嘿嘿冷笑了两声，走过去，蹲在地上，见他眼睛都吓直了，拍拍他的肩膀，“喂 ，邓通，你可都听清楚了？快将你所有的地契房产金银珠宝都交出来吧，下官好早些回去向圣上复命！”

半晌，邓通才缓过劲儿来，爬起来抱着中尉的大腿，哭道：“大人，为什么啊，陛下为什么要抄我的家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什么都没做啊！”

中尉笑道：“本官只负责按诏命办事，至于陛下为什么要抄你的家，本官哪知道原因啊，你得去问陛下才行啊！”

邓通求道：“大人，求您通融通融，我这就去见陛下，求陛下收回成命！”

中尉笑道：“我说邓通，你脑子现在都这么不清醒吗？你也不看看现在是谁的天下？不是先帝朝的时候了！你现在又是什么身份？你只是一个庶民，你有资格见陛下吗，陛下会见你吗？我劝你还是赶快领旨谢恩吧，陛下只是叫我们抄了你的家，没有抄你的小命，至少你的脑袋还会长在你的头上的，知足吧！”

榻上的小妾倒是识趣明理的，早已穿戴整齐了，过来跪下拿胳膊肘碰了碰邓通，“夫君，赶快谢恩啊，见到皇上的诏书，犹如见到皇上本人，否则就是大不敬，这还是你教妾的！”

中尉不禁冷笑两声：“我说邓通，你当年日夜陪伴在先帝身边，到底净了身没有？怎么你还能当人家的夫君呢？真的也罢，假的也罢，还别说，你这个小娘子是个明白人，比你明白，再不谢恩，可就大不敬了！”

邓通冷汗止不住流下来，赶紧磕头谢恩。他虽百般不情愿，眼前也是无法，说不得只好先将地契房产金银珠宝统统交了出来，只地契房产的锦帛就厚厚地一大摞，更别说金银珠宝了，光是现在的住宅就藏了不计其数，三十人组成的抄家队伍整整抄了十天才将邓通的家私登记造册完毕。

皇帝阅了卷册，面色沉重，“果然不出朕所料，他的家私够十年军费了。抄得好，抄得好！”

邓通被皇帝抄了家，瞬间变得一无所有，奴仆跑了，娇妻美妾也都跑了，只剩下他一个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他忽然想起了长公主——先帝的大女儿，如今已是窦太主了。从前他侍奉先帝时，没少在先帝面前给窦太主一家说好话，如今他沦落街头，只有窦太主或许能救他一救。

他到了太主府，也曾是座上客，几个上了年纪的门奴也都认识他，便进去通报了。

一时，家奴领着他到了堂上。不多时，窦太主出来见他，乍看他落魄成这样，不禁感慨道：“老邓，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