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回（下）

臧儿道：“母亲知道你们不懂，就算你们懂，后宫嫔妃也不能干预朝政，母亲说的帮助是要你们这段时间多体贴陛下的心，在心里上给陛下增加力量。”

王娡不住点头，皃姁却问道：“陛下那么强悍，我们一个弱女子能给陛下什么力量呢？”

臧儿道：“你还是太年轻了，再强悍的男人也有脆弱的时候，你们没看见陛下昨日的神情吗，听到七国谋反，也是吓怕了的，刚登基不过两年多一些的时间，就经历这么大的变故，心里恐慌是一定的。这个时候，陛下最需要的是什么？是体贴和关怀，是理解和支持，要稳住陛下的心神，只要他心神不乱，依他的才华和能力，是能调度好这场战争的。”

皃姁点头道：“女儿明白了，母亲，只可惜女儿还在坐褥期，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好辛苦姐姐多帮助陛下了。”

王娡道：“陛下现在谁都不见，只怕我也使不上力呢。”

母女三人又说些感慨时局的话，说了一会儿，见皃姁有些乏了，王娡便同母亲一起出来了。送母亲回寝室休息后，便也回自己的住处去了。

王娡已搬回漪兰殿，进了寝殿，室内黑漆漆的，便唤人掌灯。忽听榻上有人低沉着声音说道：“别掌灯，灯光晃着更心烦。”

王娡听出是皇帝的声音，寻着走到榻前，笑着问道：“陛下，您什么时候来的，臣妾给您送的参汤您喝了吗？”

皇帝叹着气道：“朕喝不下。你去哪了，怎么才回来？”

王娡道：“臣妾去妹妹那里了。”

说着爬到榻上，与皇帝并排躺着。皇帝哀伤无力地说道：“皃姁母子还好吧？”

王娡道：“都好着呢，陛下不用惦记。臣妾会照顾好妹妹的，陛下全力处理前朝的事便好。”

皇帝缓缓道：“前朝的事，难啊！朕第一次感觉到当一个皇帝好难啊！千万斤的担子都压在皇帝身上，累啊！”

王娡翻过身，搂着皇帝，黑暗中只闻得疲惫的喘息声，略微带着口气，把头靠近了皇帝：“陛下觉得难，觉得累，是因为陛下想做一位好皇帝，更是一位好皇帝。陛下想做出一番事业来，想开创一代太平盛世，自然要革故鼎新，陛下动了人家的利益，他们自然要跟陛下拼命了，那么多人要跟陛下拼命，陛下能不觉得难，觉得累吗？”

皇帝道：“是啊，你说的没错，那么多人要朕的命啊，他们恨不得立刻马上就割了朕的脑袋！”

王娡道：“陛下害怕吗？”

皇帝道：“朕怕。”

王娡道：“在代国，陛下浴血战场，随时可能丧命，却一点儿都不惧怕，而这次陛下却怕了。臣妾知道，陛下这次怕的不是自己的安危，陛下怕的是不能守住大汉的江山，不能守住祖宗的基业，不能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臣妾说得对吗？”

皇帝紧紧攥着王娡的手，叹道：“懂朕者，知朕者，后宫仅你一人而已！”

王娡接着说道：“这样的惧怕，臣妾也有过。陛下生臣妾的气，陛下不理臣妾时，臣妾就这样怕过。越是在乎越是害怕，越是害怕越是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好。后来臣妾想通了，与其每日战战兢兢的害怕，不如大胆放手去做事，做好自己每日该做的，其余的就交给老天好了。这样一想啊，臣妾就释怀多了，也就没那么害怕了。臣妾做好自己，陛下也回到臣妾身边了，不是吗？”

皇帝轻轻拍了拍王娡，“只有在你这儿，朕才能安心片刻，你是担心朕过于害怕丧失了胆量吗？放心，朕是大汉的皇帝，是高祖的后裔，不会轻易倒下的。但你刚才的话，朕觉得很好，与其害怕，不如放手一搏，高祖的江山是搏杀出来的，朕守江山也要搏杀啊！”

王娡欣慰道：“臣妾怎敢在陛下面前班门弄斧，臣妾是想跟陛下说说心里话！”

皇帝道：“朕好久没说心里话了，只能跟你说说。”

王娡听皇帝打了一个哈欠，忙道：“陛下，您睡会儿吧。”

皇帝长叹一口气，“朕现在觉得好困好困，昨晚一宿没睡，朕想在你的怀里睡一会儿，就一会儿，你就叫醒朕，朕还要和将军们商议如何破敌呢。”

王娡将皇帝抱在自己怀里，轻柔说道：“陛下睡吧，在臣妾的怀里睡吧，臣妾新学了一个小曲，唱给陛下听。”

皇帝道：“好得很，朕很久没听你唱曲子了。”

王娡一面轻轻拍打着皇帝，一面口里柔柔地哼起民间小调，她的歌声仿佛有催眠的作用，皇帝听着听着就鼾声渐起。

皇帝太累了，太困了，现在终于能睡着一会儿了。

唱罢一曲，王娡停了下来，听着皇帝沉重的呼吸声，就知道他有多疲惫了。就这样一直抱着他在怀里，即使双腿麻木了也不肯动一下，她想让他好好地睡一觉，睡透了，睡饱了，才有精神去和敌人作战。

天何时起了亮光没人知道，后来王娡也靠在榻壁上睡着了，睡着睡着，却被一阵急促的竹杖拄地声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