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下)
拦阻之人正是挺胸叠肚那位老爷的下人,金王孙虽住了手,嘴里却不忿道:“这几天她还是我的婆娘,还没到日子呢,你们急什么?”
那人顿时掉下脸色:“屁话,金子你都收了,简契你也画押了,早一天晚一天她都是我们老爷的人,你要是毁了她的容貌或是把她打残了,我们老爷定是不依的,到时拿你的小命都赔不起!”
听了这话,金王孙的气焰顿时灭了几分,正巧赌桌边有人喊道:“老金,该你下注了,你还想不想翻本?”
金王孙立马来了精神,照王娡身上啐了一口:“呸,扫把星,真晦气,赶紧给我死家里去!”
王娡躺在地上有一瞬是麻木的,仿佛天地都静止了,眼前玄黄一片,周遭皆与她无关。
迷迷糊糊似醒非醒之际,好像有一只粗壮的手抚摸她的脸颊,之后又来回拨弄,又像是捏着她的下巴左右端详。
耳边也似乎传来一阵阵不怀好意的笑声,她心中一个激灵,勉强抬起眼皮,便见一个男人的身影在眼前摇晃不定,只是辨认不清。
她努力想甩开那只手,只是身上的骨头像散了架似的,微一用力便痛的厉害。
此时此刻,王娡心中一面是恨——恨金王孙不是人,恨自己当初瞎了眼,一面是悔——悔自己年少轻狂不听母亲劝阻,但这悔里也夹杂着说不清楚的怨,怨天怨地怨母亲。
然而,无论她多恨多悔多怨,与生俱来的倔强和傲气不允许她卑微懦弱地躺在这里,突然间她咬紧牙关猛地从地上爬起来。
脸颊上那只大手也吓得一哆嗦,赶紧收了回去。王娡这时才看得清楚,眼前之人正是刚才挺胸叠肚的那个富家老爷,只见他觑着眼睛色迷迷瞧着自己,手指捻着八字胡不住地点头咂嘴。
王娡只觉得心中一阵恶心,眼风捎带便瞥见金王孙在那里赌得早已忘了一切,瞧都不瞧她一眼。
那一刻,她的心彻底凉了,她的心彻底死了。
那恨翻江倒海般涌上来,她更恨自己,这样的一个男人为何没有早点儿看清他的真面目?
她眼角嘴角似乎都带着一抹微笑,一步一步从赌场挪出来。
清明时节的晚风多了几分柔和,但吹在王娡的脸上依旧觉得那么寒冷。
天上没有月亮,没有星星,黑夜如同一只赶夜路的恶鬼,将无边无际的恐惧压下来,让人瑟缩着不敢前行。
天之高,地之阔,世人无法度量。
但此刻在王娡看来,天地竟是如此之小,小到连她容身的地方都没有。
她徘徊着徘徊着。
她想到了死,想到了哪种方式死去才没有痛苦。
投湖、悬梁抑或是割腕?
在她看来无论是哪种死法,最终都是一种解脱。
死后就什么都没有了,不是么?
没有恨、没有悔、没有怨,也没有爱。
什么都没有了,她就能真正自由了。
走着走着,眼前真的出现了一片湖水。
哦,是了,她常来这里浣衣的,最熟悉不过了。
也好,在一个熟悉的环境里死去,也是一种安慰吧。
湖水仍泛着凉意,冷飕飕地直沁入骨髓。
渐渐地湖水没过她的双脚,没过她的双膝,没过她的腰……就要没过她的颈项了。
她轻轻地闭上双眼,呼吸着最后一口天地自然之气。
湖水越来越冷,她突然打了个冷战,耳中好像传来母亲的声音:“王娡啊,你真的要这样一走了之吗?你就这么恨母亲吗?你真的这么忍心看着白发人送黑发人吗?你真的忍心抛下俗儿不管吗?”
俗儿?俗儿?
这当头一棒让她猛然惊醒。
她还有她的俗儿,对,她还有她的俗儿,她还不到三岁,她还什么都不懂,她需要她。
她不能就这样死去,她还要把她抚养成人,她要让她快乐自由的成长,她不能让她再走她的老路。
她现在还不能死,不能死,为了俗儿她得活下去,而且得坚强的活下去。
王娡拖着沉重的身子回到家里时,女儿金俗还在熟睡,她圆圆的小脸蛋显得那么可爱。她不知道母亲刚刚经历了什么,睡得是那么香、那么甜!
次日一早是个大晴天,太阳刚刚从东山爬起,只露出半个笑脸,皃姁已经起床梳洗完毕了。
她穿了一件柔粉色绕襟深衣正在学习贵族小姐如何走路。只见她从内室一侧走向另一侧,一步一步往前踱着,但见深衣下摆随着她小巧的步子来回翩跹,宛如一朵娇羞的牵牛花迎风翻舞。
臧儿在一旁瞧见了,欣慰地点着头,说道:“好,好,腰再挺直些,下巴往里收,注意脸上的笑容,要似笑非笑,目光不要左顾右盼,眼角要含情。好,就这样,保持住再走一遍。”
皃姁见母亲高兴,越发走的好了,她已经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