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回（上）

小孩子家，不要事事都问，还不快去沐浴，堂堂的大汉公主，一身汗味，成何体统！”

王娡拉下脸来，馨宁也不敢顶嘴，只得跟着绿竹去沐浴了。被馨宁这么一闹，王娡好不心烦。一会儿的功夫，自己也烦热起来。于是走到妆奁前坐下，将头上繁重的首饰取下一些，似乎没了这些繁重的首饰，心情也能轻松许多似的。

可王娡竟是错了，即使头上没了这些繁重的首饰，她仍觉得头闷闷的，心口也堵堵的。这枝榴花步摇还是皇帝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每一道工序都很复杂，每一朵花瓣都被精心雕刻，象征着大汉最高的手工技艺。

这般繁复的花纹，何尝不是她此时此刻繁复的心情？隐隐隐秘秘丝丝缠绕，总有见不得人的地方。曾几何时，初入宫时的简单纯粹消失不见了？她现在也学会了算计，也学会了斗争。或许从妹妹死的那一刻，她才真正知道了什么是保全自己。或许看着刘彘胸怀天下的那一刻，她才激发出了保护与成全的欲望。

然而这一切，终究不是她喜欢自己的样子。最是无可奈何，她还是变成了自己讨厌的模样。

王娡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仿佛在看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她感慨，人真的是会变的啊！

不知何时，绿竹站在了王娡的身后，王娡从铜镜中看到了绿竹一张成熟稳重的脸庞，和初入宫时胆小懦弱的她判若两人。

王娡喃喃说道：“我们俩个都变了。”

绿竹不明就里，施了宫礼，“美人，您说什么？馨宁公主沐浴之后午睡去了。张太医这会儿在外求见，美人要见他吗？”

王娡如梦方醒，整理了一下衣衫，转过身来道：“是本宫之前派人请张太医过来的，快让他进来吧。”

张青生见过王娡，绿竹送上茶，张青生起身告谢。甫一落座，就见王娡愁眉紧锁，忙说道：“美人大可放心，陛下的身体尚无大碍！”

王娡咽下眼眶里的泪，“张太医这样说，我就放心了。不知陛下为何会突然晕倒，望张太医据实以告。”

张青生颇为诧异的眼神在王娡脸上扫了一扫，“美人当真……不知道陛下是因为什么晕倒的吗？”

王娡坦言道：“不瞒张太医，这次陛下突然晕倒，太后便立即下旨封了消息，我也是去给陛下请安时才略知一二，总不大真切，所以才请了张太医过来。”

张青生叹道：“微臣原以为，即使太后下旨封锁消息，对美人应该不会隐瞒，没想到太后……”

王娡道：“太后是什么人啊，她怎么会真正相信我呢。陛下到底是因为……”

张青生踟蹰片刻，还是说道：“窦太主新进了两名女子，陛下夜御二女，连续服了两粒丹药，一时间肾精耗损严重，就……晕过去了。”

张青生说这话时，不时看向王娡，见王娡面无波澜，才放下心来，补充道：“好在陛下身体素来强壮，元气尚可，固暂时无大碍。只是，以后再不能宠幸任何女子了。”

王娡身体抽动了一下，“这个……陛下知道了吗？”

张青生低头“嗯”了一声，“微臣如实告诉陛下了。”

王娡忽然问道：“即使再吃丹药也不可以了吗？”

张青生道：“丹药万万不能再吃了，如若再伤元气，微臣也无力回天了。还请美人多劝着陛下些。”

王娡叹道：“我何尝不劝呢，也得听才是啊！”

张青生默默点头。二人想坐片刻无言，半晌王娡开口问道：“倘若陛下好生保养，还能有多少岁月？”

张青生猛然抬头，对上王娡清冷淡定的目光，王娡毫无隐瞒，“我总得为以后打算。”

张青生连连点头，“美人虑得是，陛下自从代国受伤，身体已经受损，后来纵欲过度又服食丹药，境况的确堪忧，如果从此刻起，陛下能清心寡欲，慢慢调养，延寿七八年总是可以的。”

王娡眼泪悄然而下，声音有些滞涩，“只有七八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