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死不辞
想,与红鸳争执过后龙体有亏沉疴的陛下还能活多久?陛下一定撑不到太后回朝,而不论是皇宫还是谢家都已经被你们控制起来,宫外的大臣们只知陛下病重而不知皇后竟有如此本事在宫中与白都督里应外合,待到陛下驾崩之际整个朝堂都已是你们白家人的囊中之物了吧,太后就算回朝又有什么用?届时昭王‘名正言顺’登上皇位,她老人家还能带着旧臣讨伐天子生母么?”
燕清安掷地有声,话语回响在整个昭真祠,魏皇后一语不发地盯着她,而她身侧的宫婢却先一步上前,一巴掌狠狠打在燕清安的脸上:“大胆,竟敢诋毁皇后,满嘴胡言乱语诅咒陛下。”
燕清安生生接下这一巴掌,片刻耳鸣之后方觉得脸颊肿痛,她没有吭声,静静等待着皇后的动作,可皇后只是静静地睨着她,良久之后才启唇:“燕史徒,本宫说过了,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没有收回的余地了,原本本宫以为你同你师父不一样,是个识时务者的俊杰,却原来是本宫想错了么?”
她淡淡地收回目光转身离去:“这可难办啊,本宫还以为你与那孩子情意深重,或多或少都会对我皇儿增点助力的……”
燕清安站定:“臣自会效忠未来天子,可也仅仅是天子,不是皇后,也不是白家。”
“是么?”皇后轻轻笑出声,仿佛听到的是一句愚不可及的玩笑话,“未来的天子,也是从本宫的肚子里生出来的。”
燕清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有应答,直至听见魏氏渐远的脚步声,才咬咬牙吐出一口气,而掌间已然被自己掐出道道血痕。
掌心的痛比不上心里的痛,除却痛楚,膨胀的酸楚与恨意在她身体里横冲直撞。她缓缓走出昭真祠,却不愿意回到定天阁。
红鸳居住的苑落已被烧毁,她只要经过那里就会回想起那夜在师府久久未眠的煎熬的晚上。
红鸳终究是死了的,没有死在自己的布局之中,她只是死在上位者的棋局中。
燕清安在心中苦苦祈愿一夜无果,她早该明白生死从来都不是掌握在神佛的手里。
那是掌握在谁的手里?
反正也从来不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她似一缕幽魂游荡在缙宫之中,不知不觉竟来到了醉欢湖,她想到了多年前在醉欢湖的际遇,又想到过后种种,萌生出一个可笑的念头:若是那夜没有贪图路近,若是那夜没有选择这条路,她的人生会不会有一丁点的不一样?
月亮的光华铺在粼粼的湖面上,像一层浮金。燕清安的目光被湖边亮着灯的小亭吸引,她的心忍不住漏了一拍,不自觉地朝着那道光走去。
亭中坐着一位华服男子,待燕清安看清那人的长相后却是有些愣神,微微垂首行礼道:“见过……昭王。”
萧应觉没有回头,依旧背对着她面向醉欢湖,手边盏中斟满了好酒。他忽然叹了一口气,语气倒是如常温和:“阿燕,今天的月色让我想起九弟回宫那年的宫宴夜,也是如斯静好。”
燕清安呼吸一滞,想起那年与萧应祁的偶遇,少年立于亭上,虽未饮酒却萦绕酒香。
他说他在等人。
她颤声回道:“陛下正在病中,昭王在此处饮酒若是被人瞧见,恐怕会惹来闲话。臣斗胆……”
“阿燕。”萧应觉冷静地打断她的话,终于回过头,目色却凉薄,“我是见不到父皇的。”
燕清安不知为何只觉得心头一酸,可她却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扑通”一声跪下,用近乎祈求的目光看着萧应觉:“臣斗胆请求昭王殿下……”
后边的话没有说完,可萧应觉却像是听懂了她的意思:“就算是我,也无法有完全的把握。”
燕清安咬牙:“就算殿下也有私心,就算殿下也有谋算,可若是殿下再无作为,来日殿下所得到的,定然也会反噬殿下。”她闭上眼睛,一字一句道出了一句言不由衷的话,“臣愿为陛下分忧,愿为殿下分忧,万死不辞。”
萧应觉沉沉地注视着她,良久才道:“我知道了,你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