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是人非
却说这定天阁燕氏史徒坠马一事,算起来已是过了好几日,行宫内上至亲王贵臣,下至奴仆宫婢皆有所耳闻,上位者无非是道几句孽事,可在宫人们嘴里,同一件事颠来倒去却变了滋味。
初闻秋猎场上的经过,只觉得惊骇不已,可后知后觉意识到皇帝好似并不因此动怒,也未曾惩戒当事者四人,那心头的些许惋惜便化作了艳羡。
众人皆知九皇子的样貌是何等俊秀,若是被这样的男子抱在怀中,当是死而无憾了。
末等宫人们大多都难以见到皇子真颜,都是从人云亦云的传颂之中窥得一二,更谈何与之亲密接触。嘴上的几句玩笑话也算是宽慰了深宫寂寥之心,可总归是有一两个人难得活得清醒:“皇子是什么人,史徒又是什么人,纵然他们二人身份有别,又岂是尔等可以妄想的。”
某位素日里就不甚安分的宫人驳斥道:“听闻那燕氏女的父亲也不过是位乱臣贼子,合该如我们一般没入后宫,这待罪之身与我们这些清白之身的宫婢又有不同,如何就比我们高贵了?”
对方轻轻啐了一口,眼中平静而又带嘲弄:“你?人家外祖是平誉侯,死后又有天子设庙,早在十几年前陛下便承诺燕逆罪责不殃及妻女,若非那诰命夫人实在安分守己,若非祝史召她入宫,她若是依仗着外祖家的风光,你若在此见到她,照样要行大礼问好,你竟不知天高地厚,真当她与你一样?”
那宫人尤似不服气:“再如何,诰命夫人的母亲死了,外祖设庙又有何用?”
“何用?”与她对话的宫人似乎是听到了一句极其可笑的话,“用处便是,她可坐行宫殿内享丝竹之乐,你却只能在此偏僻处浣衣做活。今日衣裳洗完了?没得在这里嚼舌根浪费了时间遭了常侍的骂。”
那宫人瞄了一眼角落里那位今岁新入宫的年轻宫婢,不知为何心情倒是不错:“想来也是啊,同样是罪臣之女,她尤能有一层尚且好看的皮子罩着,不似某人,只能沦落在此处……”
尖酸刻薄的话随着她的离去而逐渐散去,蹲在角落里的瘦弱的女子垂眼看了一眼被冷水浸泡得发白发皱的双手,眼神闪烁不定,呆了半晌后,咬了咬牙端起衣盆离去。
她的姿态挺直而矜骄,双耳耳垂上光洁干净,不带任何饰品,早已愈拢的刺洞仿佛昭告着旁人她那光鲜亮丽而又奢靡的日子从此一去不复返了。
合该是三日后送回原处的旧衣今日便送到了燕清安的住处,她略显意外地道了一句谢之后问道:“为何这衣裳洗得这样快?”
浣衣局送衣的常侍态度极好,垂眸笑道:“想来是宫中近来要有喜事了吧,这几日各主处都催衣催得急,小人们便都手脚快了些。”
见燕清安仍面带疑虑,常侍掩唇:“史徒近来养伤或许鲜有耳闻,今日陛下又设宴了。”
常侍说一半留一半,燕清安亦言笑宴宴地将她送走,青棣转头打趣:“奴还以为常侍说的喜事有关姑娘呢。”
她额上骤然淌下一滴冷汗:“别再用此事打趣了,定然有别的内情。”
纵然青棣不知详实,燕清安却不会不懂,宫中传开的有关她与萧应祁的轶闻不过是皇帝有意放任,下人胡乱猜测正合皇帝心意,可她是绝对不敢往这方面想的,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更加在意浣衣局常侍的言外之意。
这宫里还能有什么喜事?
正待她心神不宁地捱过黄昏过后,看着夜渐渐深了,却听得师胧卿匆匆赶来的动静,她是向来都是庄重得体的,白净的脸上偶有细汗滴下。她看到燕清安的那一刻,惊疑的神色褪去,又变成犹豫不决。
燕清安拧眉,还没将心头疑问问出口,师胧卿却还是先她一步出了声:“阿燕,太阴公主她……”
她心头一紧:“她又如何了?”
师胧卿担忧地望着她,眼底竟有隐隐的不忍:“今日设宴,陛下给公主赐婚了……是与北邯的四皇子。”
她一震,一时间哑然,可瞧师胧卿的模样又不像是有假,遂喝了一口凉透的茶水压压惊,可不知缘由心中难受还是茶水太苦,她放下杯盏时不慎将茶盏打翻了,连衣裙都染上了水渍。
她坐立难安,连裙子都顾不得擦,开始在房中来回走动,嘴中一面念念有词:“怎么会这么突然?按道理也轮不到她,如今陛下膝下待婚配的还有一位中宫所出的嫡公主,论年龄论礼法都不应该是她啊,怎会如此突然?”
师胧卿搀住她道:“其实也不算突然,你自从坠马之后便在房中静养不曾耳闻,听说是四皇子钟意太阴公主,遂向陛下提起,愿以姻亲促两国之好,只是不知为何陛下竟真的答应了。”
“这便是李常侍说的喜事?”燕清安切齿,“是在猎场上?四皇子瞧见了允贞?”
师胧卿摇摇头:“我也并不知晓,猎场,宴会,射柳赛,陛下如此隆重地招待北邯的客人,太阴公主又巾帼不让须眉,那位四皇子又岂能注意不到太阴公主?”
燕清安深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