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慕之人
压不下朝中人的流言蜚语,纵是太子失德设计在前,但你落人口实在后就没有错?你这般做作姿态又是给谁瞧的?你知不知道今日之事传出去,害得是你的亲兄长?”
萧应祁淡淡道:“陛下圣明。”
皇帝见他仍旧不慌不忙,无惊无惧,反问道:“你说什么?”
萧应祁起身道:“臣道陛下圣明,将臣所未能顾虑的事情一一顾虑到了。陛下所忧不过二事,一是闲言碎语,二是逆贼作乱。可若是清清白白又何惧流言蜚语,若是清清白白又何来逆贼作乱?陛下既知前前后后都有太子的苦心经营,又为何借此事敲打臣?臣与兄长安分守己,从来没有心生妄想,可太子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想借定天阁置兄长于死地,而陛下亦一而再再而三地包庇太子。陛下明知太子无德,却视若无睹,反而责怪臣举止逾越。太子是国之储君,关系国祚,陛下保全太子之心臣自然明白,可既然如此,又为何要让太子误以为陛下爱重昭王,误以为陛下有易储之心?陛下圣明,此举真意臣参不透,亦不明白。”
他虽赞着溢美之词,可话中竟尽是大逆不道之语,故而显得更加讽刺。
皇帝有一瞬间的惊愕:“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萧应祁泰然处之,镇定道:“陛下顾虑今日臣与燕史徒之举会引来非议,无益于兄长,这一切皆因臣的身份乃中宫之子,昭王胞弟。若臣自甘摒弃尊位,自请废为庶民,是否可以保全兄长,亦保全太子,全了陛下的爱护之心,舐犊情深?”
“放肆!”皇帝呵道,可转念一想,他似乎察觉到什么,不由冷笑,“你在来之前便已经想好对策,想好用这样的方式给朕一个交代?还是说,即便面临这样的处置,你也要一意孤行,当着众人的面将那女子抱回来?你到底是为了你兄长,还是为了她?”
萧应祁开口道:“为了兄长,亦是为了她。”
皇帝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只觉得荒谬至极:“你疯了。为了她,你可以擅自将她带离缙宫,甘愿禁足受罚,为了她,你甚至可以放弃荣华富贵。是朕没有想到了,太子今日可以这样设计你,便知你同她关系非凡,你究竟是何时在宫里认识的她?”
萧应祁抬眸,定定地直视天子,本应是剑拔弩张的情形,他却想起了一直以来他做的一个梦——梦里他浑身是血,身上又冷又痛,几乎都要昏过去,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死在某处无人的角落时,他看到了一只手,一只纤细而有力量的手,左腕上却有一道醒目的疤痕。
“很早,远比在缙宫还要早。”他双手握拳,双眸蒙上一层暖意,“九年前,在盛缁城东的花市。”
皇帝摇头:“荒唐,那一次将你救下的分明是你母后的舅家。”
“纵然如此,臣也已对她情根深种,倾慕于她。”
“你倾慕她?”皇帝冷笑。
“是,臣倾慕她。故而臣愿意护她周全,也想保她无虞。今日之事与她无干,都是臣一厢情愿,臣愿一人承担,用此身份来换风波平息。”他目光坦然。
皇帝凝神看他,愈发觉得他与那位故人何其相似,二十余年前,这位故人也曾向他坦言自己钟情于定天阁那位聪慧美丽的女子,而正是因为这份“欢喜”,叫他忌惮了这么多年。而就算多喜欢,那位故人也从没有像他的这位儿子一般坦荡地甘愿抛弃一切,只是自请驻守长平关,从此数年不再归京,只为将他心中的忌惮疑虑打消。
他尤不死心,逼问道:“你可知道她是何身份?她是罪臣之女,是祝史之徒,是未来天子的亲臣,你敢倾慕她?”
萧应祁亦回道:“是,因为在臣心中,她只是她。”
皇帝颓然地坐回高坐,头一次觉得这般无力。
是报应,是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