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印文书
刑部的人动作很快,不出一日便将从市舶司运出的钱粮在邬州途经的几个关口全部调查清楚——自东向西总共五个关口,粮草兵每至一个关口便会整顿查看,重新清算确认总数,以防缺斤少两。
不管是市舶司还是前四个关口,所报总数皆相符,只有在运出邬州最后一个碎玉关时,京中的巡查官员勒令盘点,这才发觉粮车上的粮草缺了大致三万石。
运送的官兵大惊失色,声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这一路运送也从未出现岔子。
而各个关口的长官也互相推诿,面对从盛缁来的朝臣也毫不胆怯,堂而皇之地将一应的公文手续凭证丢了出来,扬言自己秉公办事,绝对做不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
至于为什么会将矛头指向昭王,听说是因为昭王感念官兵运粮艰辛,特意在居雍关口犒劳了诸位官兵,而这些钱粮,正是从居雍关运往碎玉关的。
一切似乎都是那样顺理成章,昭王心术不正,妄图私吞运往长平关的粮草仿佛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只是在燕清安等人到达邬州之前,当地的官府已经向昭王询问清楚了,昭王确是感念这些运送粮草的官兵将士,可如何犒劳这些将士,又在何时何地犒劳这些将士,都是由昭王身边的杨副将安排的,
杨副将被收监,市舶司的监长与市舶使都暗戳戳地指摘杨副将是受了昭王指示,各关关长更是义愤填膺,唯恐自己被污蔑了清白,一个劲地请求官府狠狠处置杨副将,定要他说出被私自运走的钱粮藏在何处。
杨副将在狱中颠来倒去也说不明白,他一介武夫,不懂什么弯弯绕绕,除了口口声声诉说着自己与昭王的清白以外,再别无他法脱困。
杨副将是昭王的人,昭王又是陛下的儿子,官府不敢自行决定,只好眼巴巴地等着朝廷的人来收拾这堆烂摊子。
倒是昭王仿若置身事外:“诸位若是觉得本王有罪,本王视国法于无物,大可去将本王贪墨的赃物翻出来,若有证据,本王自会向天下人、向边关战士谢罪。”
这一句,便堵得众人说不出话。
从东窗事发至今,整整十五日,宋知州派官府的人将市舶司、五个关口以及昭王的人看得死死的,不让人有任何异动的机会。
昭王贪污枉法的证据一日找不到,他便还能安然无恙地待在知州府。
燕清安看着眼前又叠了一摞如山高的公文,眼睛都要花了。
单单看着这些死板的数字也看不出什么花样,她索性叫人将这些册子搬到大堂,喊来张贤与陈三思共同商议对策。
既然来了邬州,自然是不仅要还昭王清白,更要找到那三万石粮草的下落。
刑部掌律法刑狱,张贤与陈三思将这些公文前前后后翻了多少遍都查不出端倪,竟不知该如何下手了。
若是按照流程公事公办,登记的手续、账册、公凭都合理合法,那么那三万石粮食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翼而飞?
从表面上看,粮草是在居雍关与碎玉关的路上缺失的,如果不是昭王,那又会是谁呢?
能有此权利一手遮天的,是居雍关亦或是碎玉关的关长,还是别的旁的人?
官府的人将各个关上下的官员审遍了,都不曾有人吐露过半个关于钱粮之事的字,难道就真的没有突破口了吗?
燕清安烦躁地将那一叠文书摊开,盯着纸页上的字发愣,正当一筹莫展之际,却听得张贤与陈三思竟开始闲聊了起来。
这二人想来也是觉得干坐在这苦思无趣,又临近饭点,干脆一边等着用膳一边唠嗑,从昨日看到宋知州随身带着的哪本书聊到殿下今早晨起练了什么字。
燕清安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转头问安静坐在一旁的萧应祁:“殿下还有日日习字的习惯?”
因着萧应祁只是代为监察,皇帝并没有准许他干政,这些天燕清安与刑部的人四处奔忙的时候,萧应祁从不多管闲事,对于人手的派遣只需点头摇头,向来不多嘴多问。
此时同坐大堂内,他也只是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书卷,并不参与他们的讨论。
听得燕清安这么一问,萧应祁抬起头,合上书认真地点了点头:“确是如此,日夜习字,笔耕不辍,是我自幼年时便养成的习惯。”
张贤笑道:“殿下上次允臣的一副字可写好了?”
萧应祁称了一句“是”,转头就让奉先去房中取来清晨刚作好的字,谦逊道:“多谢张侍郎抬爱了。”
“如此说来,臣倒好像没见识过殿下的亲笔……”燕清安转头看向张贤,张贤颇有些得意又故作玄虚地摸了摸胡子:“殿下的字,自然是好的。他的恩师曾也是以书道名扬天下的。”
恰好奉先捧着卷轴进来,燕清安探究地将身子靠过去,见张贤喜不自胜地接过卷轴小心翼翼地展开,行云流水般的字跃然纸上。
她原以为像萧应祁这样端方的君子,写出来的字也必然是工整得体的,可卷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