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迷心窍
神祗殿建在山川坛南面,是帝后休憩更衣之处,皇帝从殿中而出先一步离开,只余皇后与一众宫婢随侍。
魏皇后似乎并不因为皇帝的先行离去而感到暗恼,仍不紧不慢地对着妆镜细抹脂粉,侍女蕊蔻小心翼翼地替皇后换上发冠,轻声提醒道:“娘娘,一众大臣还在前头等着赐茶呢。”
魏皇后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嘴角笑意不减:“不急,亲耕礼方结束,也得让众臣歇口气才是。”
见自家殿下心情不错,蕊蔻只道是因年前昭王及冠,陛下顺水推舟将姜贵妃手中执掌的后宫大权撤回重还中宫,故而皇后近些日子才易展笑颜。
皇后似乎想到什么,转头问蕊蔻:“本宫给祁儿带去的玄鸟,他可还养着?”
九殿下初回宫时,皇后曾赠予了他一只羽毛光洁油滑的漂亮黑鸟。
蕊蔻依言回道:“殿下很喜欢那只鸟,一直精心养着呢。”她顿了顿,经不住又问:“只是奴不明白,娘娘宫中养着那么多珍稀的名鸟,为何偏偏择了一只玄鸟?”
那只玄鸟,不过是最寻常的家燕罢了。
皇后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乌鬓,随口道了一句:“四海来假,来假祁祁。”
蕊蔻不明所以,只好自惭:“奴读的书不多,娘娘念的诗,奴也不懂。”
皇后轻笑了一声:“无妨,若你也能参透这其间真意,那未免太可怕了些。”
“娘娘惯会取笑奴。”蕊蔻低着头,手中动作不停,一边在妆奁里寻找合适的首饰,一边肃了神色,“娘娘就不要再想着殿下的鸟儿了,合该注意东宫那位才是啊。自咱们家九殿下回宫,东宫那边便时不时折腾些麻烦事来忧扰娘娘,原本娘娘应付姜贵妃就已是心力憔悴,再来个太子殿下又该如何是好啊?”
魏皇后表情自若,只是双眸在流传之间折射出一股凌厉之气:“姜贵妃虽说深得陛下之心,十余年里盛宠不衰,可到底不足为惧,何须忧心?”
“也只能幸亏贵妃自己身子不争气,只生下了一位公主,否则还不知道陛下眼里有没有咱们昭王殿下,若是先前娘娘不费些心思,真叫姜贵妃抚养了十五皇子,那姜家还不得骑到娘娘头上了……”蕊蔻越说心中越气,忿忿不平。
整个神祗殿内的下人都是皇后的亲信,蕊蔻也不怕这话落到外头,索性一股脑倒完。
皇后冷眼等她将苦水倒干净,方才开口:“你都替本宫诉完苦了,本宫还需说些什么吗?”
蕊蔻一惊,连忙告罪:“奴知罪。”
皇后隐去眼底的淡淡不悦:“后宫的女人鼠目寸光,眼里只有那一点点君王恩宠,陛下哪日来了自己宫里便欣喜若狂,哪日去了别宫又心生怨怼,本宫与她们有何相似?君恩雨露,后宫大权,这都不是本宫想要的,你又在这里替本宫委屈什么?”
瞧着俯跪在地上的侍女战战兢兢地颤抖,皇后只觉得无趣:“姜贵妃不足为惧,可她背后的姜家不容小觑。自去岁中秋太阴去了百岁寺之后,姜家可有何异动?”
蕊蔻怯懦地应答道:“姜家一直安分守己,不曾妄动。”
皇后轻蔑地呵道:“那便好,可不能再在这个紧要关头出了岔子,让姜家节外生枝了。太阴忽然前往百岁寺,保不齐是因为前有陛下欲召回陈泽,后有燕吾意外身死,让姜融之生疑了。”
“可娘娘,陈泽已经死了,总归是死无对证了。”
“他早该死了。”皇后哂道,“苟且了十多年,拖到现在已是便宜他了。”
她瞧着妆镜之中端雅雍容的女人,收手甩袖:“太子那边如何?”
蕊蔻急忙回道:“自去岁开始,太子便借着陛下的旨意不断在海关安插自己的人手,又有傅家在旁为虎作伥,陛下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见皇后不作声,蕊蔻心中焦虑,颤声问道:“太子对昭王封王礼仪制破格一事早有不满,虽说陛下将昭王调去兵部,仍要仰仗太子鼻息,可太子尤有怨气,时不时挑昭王的错处,总望昭王日渐失信于陛下,此次祭礼更是明目张胆地坑陷昭王,差点引得龙颜大怒。娘娘,奴担心此次太子密信邬州海关,恐怕又是针对咱们的,这该如何是好?”
“针对?”皇后笑着点头,“好啊,本宫只怕太子不敢下手。”
蕊蔻犹在错愕之中,只听得皇后继续叹道:“自从借着启明的嘴向太子透露傅家擅动御品一事,本宫便一直等着今日。他若能容下觉儿,本宫何须苦心筹划,他若容不下觉儿,本宫又何须一退再退。陛下迟早要将傅家斩草除根,傅家这颗棋子总归要舍弃,为何不顺水推舟将这烫手山芋拱手让给东宫?何为断尾求生,此为断尾求生。太子被纪午侯蒙蔽,犯下大错,本宫与昭王又怎么不是清白的呢?”
皇后笑过之后,眼里只剩狠厉:“你去找陆平,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做了吧?”
蕊蔻叩首称是:“可娘娘,陆平曾因娘娘之言入宫面圣过,若陛下知晓了,会不会与娘娘生了嫌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