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通款曲
因着傅忻然这一闹,燕清安也再没有去宴席的心情了,假借身体不适的缘由劳烦启明回去朝红鸳通报过后便回了文津苑。
她倒是不担心在御花园里与人争执的事情落到众人耳朵里,傅忻然被太子狠狠地惩治一番之后也不敢哭诉今夜的遭遇,只能按照太子所言承认是自己鲁莽顶撞了太子,其他的半个字都不敢提。
傅忻然那一掌打得真狠,也不知他为何会动这么大的火气,明明最先被羞辱的人是她吧,她也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反唇讥讽回去了罢了。
她叹了一口气,看着青棣红肿的侧脸有些愧疚,她举起浸水后拧干了的冰冷帕子,轻轻地按在青棣的脸上,抱歉道:“都怪我不好,害你白白遭了他一掌。”
青棣按住帕子,摇摇头:“那日,傅家的姑娘也是如今日这般为难你吗?”
“你都被打成这样了,竟还关心我。”燕清安笑了笑,可那笑里分明带了点哭腔,“自然不是,傅渺然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我动手。今日傅忻然仗着四下无人,当真动起手来,真是可恶。”
屋内点着烛灯,明晃晃的焰火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姐姐,可我依然觉得不公平。纵是我父亲犯下了天大的错,可陛下终归没有降罪于我和母亲,我与母亲这十几年来安分守己,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尽管如此,每每提及母亲,她便成为了整个盛缁贵妇口中的笑话,众人皆耻笑她为罪妇,皆斥责她为何不如父亲那般以身赎罪,皆嘲讽她为何这十几年来还可以厚颜无耻地苟活至今日。而傅渺然与傅忻然固然愚蠢可笑,但他们依然喜欢用最单纯的恶意来嘲弄我,用他们那我无法比拟的家世与荣华来欺压我,教训我,然后高高在上,沾沾自喜,恨不得我趴在地上向他们祈饶,而后承认:对,我就是罪臣的女儿,我的血脉污浊不堪,我的存在玷污了权柄的威严,我理应是他们口中被肆意□□的对象……”
“这样,他们就能获得优越感吗?但越是这样,我越不想顺他们的心意,我反驳,换来的却是更加恼羞成怒的暴戾和有失偏颇的惩罚,不仅难以为自己出这口恶气,还连累了身边的人。可……这真的公平吗?我做错了什么?我母亲又做错了什么?明明带着偏见的恶人不是我们,难道我就应该忍气吞声吗?母亲忍了这么多年,施加在她身上的流言蜚语还少吗?”
她越说,心中的委屈便越盛,可底气也越不足,她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仿佛说出口的话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太子是对的,我无能且无用,自大又可悲,我以为只要反抗便不会有人再揭我的伤口,可根本没人瞧得起我,我在宫中顶着定天阁的名号和史徒的称呼,却仍然如同那可以被人随意践踏的蝼蚁,我根本什么都改变不了,可是,我……我心中……”
仍然觉得不甘。
青棣看着她,惊觉眼前的孩子已然长大了,她不再如幼时懵懂无知,也不再如少时唯唯诺诺,如今的她,尚可从容不迫对待常事,可一旦越过她的雷池,她便如一只刺猬。
她心中总有一根针,拔不掉,除不了,自她出生便存在,连一呼一吸都觉刺痛,时时牵动,无一刻不在提醒着她。
青棣揉了揉她的发,柔声说道:“这世上,又哪有什么公平与不公平呢?人自出生便分三六九等,有些人一出生就是主子,有些人是一辈子的下人,有人生在钟鸣鼎食之家,有人生在勾栏瓦舍,有人天资聪颖,年少成才,有人天生愚钝,半生苦读都郁郁不得志……这世上太多太多不公平的事情,有些事,从一生下来,就已经注定了。可是,我们虽决定不了出生,但能决定其他的事情。奴虽读的书不多,可也常听姑娘念过‘审时度势’、‘识时务者为俊杰’,傅家人的霸道和横行,不过是看在姑娘势弱,若是你手无寸铁,也无法借助他人的力量,势必会被他们欺压到底。奴也知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有时候,忍让并非一种懦弱,而是等待时机让自己成长,成长到自己足够强大去面对世间恶意,去讨回公道,讨回属于自己的公平。”
她顿了顿,心疼地揉了揉燕清安的脸:“这些道理,其实姑娘心里也明白,人活着都是为了一口气,任谁都无法做到真正的宽容,毫不介怀他人的恶意。但人活一世,总有不得已,姑娘的路走得确实艰苦了一些,可除此之外,仍然有那么多人希望姑娘能过得更好,无论是夫人,何公子,太阴公主,贵妃娘娘还有祝史大人,他们都默默爱护着你。”
燕清安抬起头看着她:“还有你。”
“对,还有我。”青棣轻柔地将她搂进怀中,“今日我若是不挨这一巴掌,这一巴掌便是要落在你身上,那我情愿挨这一掌。我从小看着你长大,在我眼里,你已然如同青棠一样是我的亲妹妹,你会在我有难时护我,所以我也需得护住你,有我在,我便不会让你受伤。”
燕清安睫羽一颤,似有泪落下,她将脸埋在她的怀里:“你说得对,太子也说得对,我现在争不过他们,因为我不够成熟,不够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