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定之年
祯郇五十六年的五月过得格外漫长。
每月下旬,燕清安和师胧卿都可出宫回府小歇几日。可因近来的风波,红鸳大气地放了二人十来天的假,意在安抚燕清安,让她老实待在宫外避避风头。师胧卿不知其间弯弯绕绕,骤然解了束缚这许多天,自是喜不自胜,病也好了大半。
“姑娘自打上车便这副模样,可是心情不佳?难得能回府一趟,怎的无精打采?”
“嘘,别瞎说,姑娘这些日子着实累了一些,你可小声点,莫要打扰姑娘歇息。”
“阿姐别恼我,姑娘向来不看这等四艺之书,又怎么会特意寻来棋谱研读,可真是稀奇。”
小小的青棠摇头晃脑着同自家亲姐打趣,一边“咯咯”地笑起来,惹得青棣一顿嗔骂。
青棣忙把食指比在唇边,瞄了一眼侧身躺着,脸上盖着一本棋籍的燕清安:“安静点,你这丫头片子,越大越没有规矩了,下回你便不要再来了,省得姑娘和我都嫌烦。”
这番话算是堵住了青棠的嘴,而假寐的燕清安撑不住笑了,暗自勾了勾唇。每每她放假回府之日,青棠总会跟着马车侯在皇宫门口,等着青棣与她归来,小小的孩子还在长身体,到了这一天却像是不知疲惫一般,老早便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催促车夫起行,可真是……天真烂漫。
马车继续颠簸,辘辘的碾压声惊起飞鸟,车内一片安静,燕清安翻身打算换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继续小憩一会儿,却又听见青棠又忍不住小声嘀咕:“我知道了,难怪夫人前些日子还盘算着替姑娘找个好人家,待嫁的女子都要精通四艺吗?”
燕清安心里“咯嗒”一声猛然惊起,一把拽下覆在脸上的书,不免拔高的音量:“什么?”
青棠“咦”了一声,玉琢粉嫩的小脸上满是无邪的笑意:“姑娘不知道嘛?我以为娘亲同姑娘提起过呢,就前不久啊,夫人还在为姑娘的亲事发愁呢!”可话刚说完,她似是意识到什么十分严重的问题,方还笑吟吟的脸瞬间拉下,不安地拉拉青棣的衣袖:“阿姐,新娘子一定要精通琴棋书画吗?那像我这样的女孩子,岂不是没人要了?”
没头没脑的话让人啼笑皆非。分明还是半大的孩子,脑子里却想着何时嫁人了。
青棣干笑一声,并不理会青棠,只当听了个玩笑,却是扭头向燕清安解释:“青棠定是不知从哪听来的碎话在这胡扯呢,姑娘别当真,夫人怕是还舍不得姑娘现在就嫁人呢。”
燕清安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觉是睡不了了,书也再看不进了,正巧马车堪堪停住,已是到了府邸大门口,她便不再计较无忌童言,掀了车帘就弯腰下了车。
定北将军府坐落于盛缁城西,占据城西一整条街,曾也是盛极一时得热闹。虽说同是府邸,将军府却并非是皇帝御赐,而是燕清安的父亲当初讨了太后亲许,自己命人建造的,故整个燕府,除却牌匾是天子御笔,其他一具同皇家是沾不上半点关系的。也正因如此,在父亲被流放边远之地之后,母亲仍够住在府中,倒也真不至于居无所定。
燕清安轻车熟路地绕过一列长廊,直径走向母亲温氏的院落。才踏入小院,就见温氏立于院内唯一的一棵白兰树下,摆弄低垂的花枝。
燕清安淡淡笑了,上前轻唤一声“母亲”,温氏应声转头,露出一张清秀却略带病气的面孔,柳叶细眉,黑眸乌发,算不得美艳,但自成一派温婉之气。
温氏轻咳一声,以袖掩唇,眉目间掩不住喜色:“总算回来了,我可等了许久。”
燕清安顺势扶住温氏手臂,就着力道让她坐在树下的石椅上,本想宽慰几句,不料耳边想起青棠在马车上的话,半真半假道:“母亲哪里是真的想着我回家,您打心底地盼望着我早早地嫁出去,不在你跟前惹你烦了才好。”
温氏闻言颇有不悦,但也明白燕清安不过是玩笑话,只紧锁的眉头轻斥:“长这么大了,还净说些疯话呢,定是青棠胡闹讲给你听的。再者,你将要及笈,定个亲事有何不好?”
燕清安立刻敛眉,一副乖巧模样,然嘴上说的话依然不那么让温氏顺心,她小声嘟囔着:“哪里有这么快了?明明还有两年我才十五呢。母亲既说青棠胡扯,那您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好让女儿明白明白啊。”
温氏轻笑,不复方才严肃正经,她慢慢向石桌的茶盏中斟半杯茶水,素手挽袖,茶壶微斜,壶口距盏口也有约一扇柄的距离,竟没一滴水溅到桌上。
温氏神态自若,浑身散发的优雅气质让人暂时忘了她也不过是低贱的罪臣之妻,而是京中依然春风得意的权臣之妇:“倒也没什么,是城南叶家要为幺子娶妻,半月前托了媒人来问话。”
燕清安着实吓了一跳,原因无他,她竟不知道还有人愿意娶她这么既无显赫家世又无万贯家财的女子。
她曾想过,以后若是嫁人,最好的情况也是红鸳怜惜她替她指个平常人家,亦或是从了何伯父的话,嫁给与她自幼相识的何怿,却万万没想到还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