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饰太平
念珠似是不意有人来此,方才阴沉的脸却是早已换上了谦卑的笑意,刻意上前几步横在燕清安与萧应祁中间,挡住女孩小小的身体,俯身作礼:“不知殿下此刻来这偏僻之处所为何事?”
少年右手握着那把折扇,轻轻将扇头点向左掌,反问道:“姑娘可是定天阁的人?”
念珠愈发谦恭,点点头:“正是。不知殿下有何贵干?”
萧应祁这下舒心地笑起来:“那真是巧,祁今日正想去拜见定天阁祝使红鸳,烦姑娘带路。”
燕清安听见他清朗的声音,却莫名地难受,想起几日前在此地发生的事情,心脏便突突剧烈跳动个不行。
她觉得奇怪,身为皇子,必是奴仆环伺,还需在宫里头随便抓个人带路不成?又为何偏偏出现在这里?他不可能没听闻有宫女丧命于此,不管这件事与他有没有关系,时间相隔这般紧密,他难道不知避嫌?
可是念珠仿佛不知其中诡异之处,照话领命带着萧应祁往定天阁的方向走去。
燕清安本就在念珠身后,而萧应祁并不识路,也只能稍稍落后于念珠,这样一来反倒变成萧应祁与燕清安并排而行。
燕清安心里慌,故意放慢脚步,可是不知是出于礼节还是什么,萧应祁见她慢了下来,也放缓了步子。燕清安见状,只能将头愈发埋低,努力降低自己在对方的存在感。
本对于燕清安来说,这条路原是陌生至极的,短短五日,来来回回不知走了多少趟,她倒是熟悉了不少,也厌烦了不少。她数着步子,盘算着还有多久能回到定天阁时,突然被身侧传来的声音吓了个机灵:“这位小姑娘也是定天阁的人么?衣着似有些独特,不像是……”他顿了顿,斟酌了一会,“宫人的打扮。”
燕清安稳住心态,微微侧头,礼节性地露出微笑:“臣乃定天阁祝史座下弟子。”
“难怪。”
难怪穿着异于常人,不是奴才不似主子,不若官员不像学士吗?
缙宫有缙宫自己的规矩,上至君主嫔妃文武百官,下至奴婢宦官侍从杂役,衣物都有规制,例如主子可以用锦缎丝绸,下人只能用棉麻草葛,贵人纹名花异植,贱奴却只配一袭素衣。
而燕清安身上所穿的宫装,用的是上好的真丝,可是衣面上只绣了三两朵祥云,衣制规规矩矩,贵也不贵,素也不素,可偏偏又宛若与缙宫融为一体,穿上这一身宫装的人,应当生来就是属于皇城的。
燕清安眼底却是逐渐泛冷。生来属于皇城?是了,她一个无家之人,可不是一生下来就被皇城内高高在上的执权者左右终生。她咧嘴笑道:“殿下好眼力。”
她下意识去去抚左手腕上的红绸缎,稍一抬臂间,衣袖向下滑落,左手上的红色的绸缎赫然暴露在空气中。萧应祁目光触及红绸带之时有一刻迟疑,而后立刻移开目光继续向前前行。
燕清安淡然地拉拢长袖,似是毫不在意:“不过是疤痕可怖,不想吓到旁人。殿下莫要介意。”
萧应祁不再轻轻点扇,默然片刻,道:“我先生曾说过,世人皆拘泥于‘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可觉者尚能舍身饲虎,若他介意那满身伤疤,又何来立地成佛一说?”
转了个弯儿,定天阁已至,遥遥地便能望见“架海擎天”地牌匾,这四个大字苍劲有力,矫若游龙,可见功底,乃是开国先祖皇帝的御笔。而这块牌匾此刻正挂在出入定天阁的瞿渊门之上,昭示着皇恩浩荡。宓袅殿就处于瞿渊门的正南方深处。
萧应祁上前一步向念珠致谢,却被身后的燕清安突然唤住。
燕清安站在离他五尺远的地方,低眉轻声道:“殿下,定天阁的人从不信鬼神佛,只信人为。况且普天之下,又有谁能如释迦摩尼那般?我不是佛,你也不是,定天阁乃至整个缙宫没有一个人是。殿下第一次回宫,初来乍到,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应谨言慎行不是吗?清安多谢殿下宽慰,”她抬眼望着眼前俊朗少年,又强调了一遍,“多谢殿下。”
萧应祁深深地看着燕清安,微微颔首,未发一语,便随着殿前的侍女步入了宓袅殿。
这些话传到外边,或许会引来风波,可此地是定天阁,人人嘴巴严实,燕清安自然无甚顾忌,可落到念珠的耳朵里,事情又好似变得并不那么简单。待萧应祁彻底入殿,背影消失在二人的视线中,念珠拦住燕清安,将她拉到偏僻无人的地段。
未及燕清安反应,念珠眼疾手快地擒住她的下颚,带了些许力道将她前几日受过伤的脖颈侧正,然后伸出手仔仔细细地抚摸着她的伤痕。
冰凉的触感让她一个哆嗦,燕清安感觉背后突然冒起一阵阵冷意,身子忍不住打起来寒战。
“看起来确实是被树枝划伤的呢……”念珠喃喃自语,说出的话让燕清安惊恐不已。她强装镇定:“念珠……姐姐,你在说什么呢?那么多宫人都看见了呀,我的确是被白兰枝划伤来呀。”
念珠手一顿,指甲尖停留在已经结痂的伤口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