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鹤唳
青棣伸出手轻轻捏住燕清安的下颌向右偏,待看清她的伤势后抬脚就要出房门:“姑娘伤得不轻,奴这就去典药局为姑娘取药。”
燕清安猛然反应过来,赶紧抓住青棣的衣袖阻止她:“姐姐,天色已近很晚了,你不要再跑出去了。”
她已经很久不曾这样叫过她了,青棣一惊,看燕清安浑身上下脏乱不堪,说话的语气近乎可以用“可怜兮兮”来形容,心底大概也能猜出几分,才不免更加心急担忧,竟难得得忤逆她:“姑娘!你这个样子怎么行?”
燕清安不敢直视她,却将她的袖子拽得更紧:“青棣,我没事的,只不过走得急在路上摔了一跤而已。”她又重复了一遍,“我真的没事。”
青棣拧着眉头,想从燕清安的脸上看出点端倪,奈何她只是低着头,除了话音微颤,竟找不到让人生疑的迹象,若非她方才脱口而出“姐姐”一直萦绕在耳畔,或许青棣就真的信了她所谓的缘由。
可她到底还是妥协了,依燕清安的话待在屋里。
但伤势久不处理也不是个办法,她只能用前些日子干活不小心伤到手腕时敷抹的药膏为燕清安上药。
待料理完毕正要服侍她更衣睡觉,燕清安却只是把凌乱的外衣脱去就缩进了被窝。青棣没办法,当抱着换下的宫装出燕清安的房门,可回头看到榻上将自己裹得严实的燕清安时,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将房门关紧后,又回到榻边守着她睡下了。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没过多久,燕清安听到榻脚处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这才睁开眼,静静的望着床头悬挂的绣帐发呆。
她睡不着。
只要一闭眼,脑海里就是那名死去的女子。
虽不知她的姓名容貌,但她的身形和呜咽一直在她眼前,在她耳边,挥之不去。只要一闭眼,仿佛身后就有人对她穷追不舍,她用尽力气,也只能像一只被猫儿玩弄的老鼠,无法逃脱。
六年了,她以为类似的事情不会再发生,可千百个日夜来时常在她梦里浮现的记忆又是那么深刻,所有在午夜里酝酿的恐惧被今日所见全部撩拨出来。
可她,却没有像六年前的举动了。
不敢也不能了。
她的命,是母亲和外祖拼了身家才换回来的,她不比皇家女儿,也不是官家千金,她的命太贱又太来之不易,所以她比寻常人都要爱惜自己的生命,所以,今日性命受危,她甚至可以忘记多年在宫里学习的礼仪规矩,犹如丧家之犬一般逃窜。
红鸳与念珠常夸她懂事识礼,只有她自己知道,每每听到这些话时,她是多么得难堪羞愧。
她根本担不起这四个字!
她于黑暗中再度闭上双眼,仿佛又听到酒盏被掀翻在地的声响。
可是,红鸳与念珠不能理解,在永裕园仅有一面之缘的九皇子也不能理解,或许在他看来,自己不过是个贪生怕死的可悲女子。
那又如何?反正以后与他再没有交集了。
她想起今日同他人说过的话,嘴角竟浮起一抹苦涩笑意。
我早说过的,我从来不是什么大义女子。
因为一夜未眠,清早晨起梳妆时发觉眼下乌青愈重,燕清安只能用脂粉将难看的气色掩去,青棣见状忙问:“姑娘今日还出屋吗?宫宴不曾结束,若姑娘不方便,宓袅殿也不必前去了。”
她静默了一会儿,抬手将面上的香粉又抹匀了一些,才开口回答:“要去的。不过今日不去宓袅殿了,去西苑吧。”她又低低地唤了一声,照自己的脖颈处比划了一下,“你去将我那身月白团领的锦帛衫取来,可以遮伤。”
青棣愣了片刻,随即应下。
待到了西苑,燕清安这才发觉原不只有她才想到了来探望师胧卿。
当她进屋时瞧见红鸳正坐在师胧卿床前,脸上的浅笑也不由得僵住了。她的确没有料到来者是红鸳,但好在她反应快,赶忙向红鸳问安,倒也没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红鸳只是掀起眼帘看了她一眼,然后淡淡地应了一声,态度是一贯的清冷。
燕清安见师胧卿坐在床头一副拘谨的模样,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然后笑着问红鸳:“师父今日怎么有时间来瞧瞧胧卿?宫宴上的烦事莫不是都办好了?”
“胧卿病了,我理应来瞧瞧的。”依旧是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却听得燕清安好不自在。
本来昨日她与师胧卿偷偷溜进永裕园的事就是瞒着红鸳的,现下她却待在师胧卿的房内,怕已经是有所察觉。既已察觉,若是干脆地斥她几句罚上几板子倒也安心了,可这么不明不白的态度总让人觉得头上悬着一把刀似的,瘆得慌!
燕清安眨了眨眼,见室内气压渐低,空气渐冷,立即开始扯东扯西,想要活络气氛。可师胧卿本就病着,没多少精神,红鸳又全然不给面子,她一个人唱独角戏也尴尬,索性借口择花,哄了念珠和几个宫女一块去上林苑折白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