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归家。
“不料,正月十六一早,我刚开门,就见尚志浑身湿漉漉地跑来,说他父母与两个伙计都被船家所害,弃尸西江,请我帮帮他。
“我问明白后,就带着尚志去了县衙。谁知,县尹并不听信,说黄口小儿一面之词,不足为凭,且无见尸首,也无凶器等物证,并不准告。
“之后,我又带着尚志去过几次,都被乱棒打了出来。——之后便搁下了,这一搁就是十五年,现在好了,既有物证,青天老爷们总该准状立案。”
李元夕却不乐观:“只是一只手炉,还不足以立案。再者,您非苦主,出首的动机,令人猜疑。弄不好,别人说您是贼喊捉贼。”
“岂有此理。”张一炉怒道,“我张某人,清白一世,诚信行事,说我是贼,简直笑话。”
“您别急,有几个问题,您得说清喽。”李元夕给他斟上茶。
“那尚志既说他父母与伙计都被害,那他是怎么逃出来的?尚志只说是船家,您又是怎么知道是江霆贤的?还有,抛尸西江,就没捞到吗?现在,尚志人在何处?他是正经苦主,怎么不出首,反推在您老身上?”
“不,尚志没有推脱,这十五年来,我相信他时刻不能忘记。你是没见过他,他是个好孩子,一定会替爹娘伸冤雪恨的。”
张一炉叹道,“我急着出首,是怕来日无多,耽搁不起啊。你先递上这状子,再找到尚志不就行了吗?”
“他在哪里?”李元夕立刻问道。
“不清楚,他没告诉我,只说四海游荡,做些小生意。对了,这是他年前带来的茶食。”张一炉指着茶桌上的江米条道。
李元夕眨了眨眼睛,确实是江米条,糖霜很厚,她小心地拿起一根,放在嘴里轻咬,甜中带苦,不觉蹙眉。
张一炉以为她不信,又道:“你放心,我现在回来住了,他肯定还会来的。到时我让他去找你就是。”
闻言,李元夕想到了另一件事:“老匠师,您为何不在此安居,而要外出呢?一走十多年,真是为了见识风土人情?”
“一个跛子,可能吗?”张一炉恨道。
“我是住不下去了,不得不走哇。就在我跟尚志去县衙举告后半年,家里突然来了几个恶汉,连砸带杀,我老婆、徒弟都给杀死了,我后心也吃了一刀,昏死过去。醒来,我仔细想了,这是灭口哇,我个炉匠,何曾结怨,唯一得罪人的便是同尚志出首——那江霆贤是何人,他可是西江一霸。当年他在苇叶渡,再无第二家渡船,但凡过江,只能坐他的船。”
原来如此。李元夕不觉攥紧了双拳。
张一炉继续道:“可他再霸道,也大不过天去。天公有眼,早晚让他偿报。尚志从他刀下活命,就是明证。——他以为七岁孩子落江必死,却不知尚志水性甚好。尚家留下这根苗,就是来降他的。”
李元夕的心拧了一下,疼跳跳的:“您老远行,那尚志呢?他只有七岁……”
“唉,多亏了大慈禅师,将他收养在大悲寺。”张一炉道。
“大悲寺?”李元夕重复道,“可是青云山的大悲寺?”
张一炉道:“正是。我们第四次被打出来,遇到化缘归来的大慈禅师,他就把尚志带走了,让我专心打炉。”
连上了。
李元夕抿唇,曙光乍现,要淡定,更要仔细,一个偏差就会屈杀一条人命。
现在需做进一步确认。念及此,她收好诉状与图样,辞别张一炉,回客店牵了青鬃马,赶往青云山。
青云山在金鸿县东北八十里,挥鞭即到。
苍翠映目,钟声贯耳,李元夕见山路宽缓,即策马直上,径到寺门,门前两尊叱咤金刚。
“马兄,你自己小心点儿,不要惹怒二位护法。”李元夕拍拍马头,步入寺中。
迎面走来一个头陀,蓬发浓须,横眉嗔目,裂声道:“可是李檀越?”
李元夕暗惊,对方如何知道自己姓氏,莫非——,她警觉地按住剑柄,顾目四望:方方正正的院中,两株巨柏,大雄宝殿前的石香炉里,香烟袅袅……
那头陀又道:“方丈让我在此等你,他下山做法事,明日才得回来,让你在寺中歇息一晚。你跟我来。”
“可是大慈禅师?”李元夕问道。
那头陀睁眼道:“大悲寺还有第二个方丈?”言外之意,多此一问,好不晓事。
但出门在外,警惕总不是坏事。李元夕坚持,嘴上客气得很:“多谢师父,麻烦您了。”
一刻钟后,李元夕在客寮用饭,白菜豆腐萝卜米饭,清汤寡水,却好吃得很。
难道这就是传说的斋饭异香?不,是饥了吃糠甜如蜜。李元夕揉揉咕咕直响的胃袋,竹筷不停,一气吃个干净。
小僧送上清茶,收走碗筷,请她歇息。
“小师父,贵寺的龙吟潭在哪儿?听说用那潭水洗目,到老不花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