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
上一刻,黑衣邪修的手正穿透宁遥清的丹田,挖出一颗雪色灵根。
他拼了命地想要呼救,却被邪修的结界困住,传不出一点信号。
欣赏够了宁遥清的狼狈,邪修手一挥,刚画下的阵法顿时红光大盛。宁遥清拼命挣扎,却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血液,正汨汨地流向邪修。
失血过多的疼痛和晕眩里,他的视线逐渐模糊不清,慢慢归于黑暗。
而绝望与憎恨,也在寂静的黑暗里,被无限放大。
他想起九岁那年,一群疯子灭了宁家满门。他们抢气运,夺灵脉,仙缘上佳的都被他们剥了根骨。母亲用性命施了秘法,将他扮作女孩从暗道送离。
他想起暗道的黑,比这还要黑上几分,他听到母亲温柔的声音,在黑暗中慢慢模糊不清。
“清儿,活下去。你是宁氏最后的希望。”
希望……吗。
他苦涩地笑了笑,在灼眼的日光下睁开眼,却是一愣。
映入眼帘的,是灼眼的日光、悦耳的鸟鸣、和……笑吟吟地、紧紧牵着他的师姐。
太宁静,太祥和了。他怔怔地想。
这样错乱的场景与人物,比起现实,更似一场美梦。
——不过是他的妄念。
宁遥清看着他那从来冷淡漠然的师姐。
她在笑。那笑容温柔、诚挚,眼中关切不似作假。
可是怎么可能。
记忆里,师姐从来都是冷冷淡淡的,像没有情绪。
十四岁那年,他初次下山历练,遇上了地阶灵兽——大约是一个金丹中阶修士的程度。
那里人烟荒芜,他再天才,修为也不过堪堪金丹,还是个没有实战经验的金丹。灵兽抱着杀死他的心思,他心知逃不了,拿命去拼。
血色剑光晃人眼,他灵力耗尽,双手无力,整个人快要虚脱,以为自己死定了。
灵兽又一道杀招挥下,覆下一道沉沉的阴影。
宁遥清下意识跳开,却晚了半息。
眼见着杀招要落在身上,意料之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到来。一道清冽的风迎面刮过,他只听“锵”地一声响,不属于他的血腥味在空气中铺散开来。
他怔然抬眼,看见一抹鲜明的红。
——是他的三师姐,姜昤。
自入门起,他就听见过不少关于姜昤的风言风语。
说她天才得千年难遇,却后劲不足,成了伤仲永。
说她如今成了废物,终日流连俗世,是修士的反面教材。
说她变得自私淡漠,冷血无情,不理世事。
可少女护在他身前,脊背绷直,青黑的发丝在风中飞扬,像把出鞘的上品利剑。
她踏风而上,将灵力凝聚成剑,水色剑光闪烁,数息间便战了数十回。
宁遥清则被她扔下的符咒护在结界里。
姜昤撑死不过化元的修为,甚至还不如他,维持结界的灵气却格外充沛,他再如何担心紧张,也破不开。
然而料想中的祸患没有发生。
姜昤凭着化元的修为,用一把水灵力凝就的剑,杀死了那只地阶灵兽。
跨级作战,在修士中是何等的强悍——更何况化元与金丹,跨了整整一个大阶。
但对这种事情,她似乎早习以为常。收了灵力,她在灵兽旁边停留稍许,便撤了结界离开。
全程,两人没有任何交流。
可明明,她是救了一个人啊。
他后来问过师尊,修者何以越大阶作战。
师尊当时捋着胡须看他,若有所思地笑了笑,道:“见着你三师姐了?”
“……嗯。”
师尊怎么说的来着?
他说,修者修行,重在修心。心越坚定,力量就越强大。
而你三师姐,找到了属于她的道。
宁遥清那时就想,有关师姐那么多的传言,怕只有性子冷淡和不理世事是真的。
因为后来他想去道谢,次次都吃了闭门羹——师姐不在。
次数多了,许是她也听到了些风声。后来宁遥清再去,还未进山就被守门的师兄拦住:“三师姐说谢意她心领,你不必再来。”
之后,宁遥清再也没见到过姜昤,更别说……
更别说见过她笑。
这具身体里的,不属于他的记忆一涌而上。
譬如师姐在今日来了大殿,譬如师姐答应师尊照顾他,还将他带回临云峰,譬如……
是那群邪修的新技俩吗?被牵着的手心发烫,宁遥清想。
营造出这样一个幻境,想让自己陷进去,然后心甘情愿地把血给他们?
做梦。
春风掺着浮动的花香,柔软醉人。
明明就美好得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