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斗酒
铺子里不庆除夕,念宁公主也不来,卫景冬是知道的。但是上元节不到还是头一次。
毕竟他记得,在他第一次在铺子里过上元节时,公主答应过他,以后每个上元节都要陪他一同过,因为,我们是家人。
屋外街上人声喧腾,卫景冬始终坐在阶下望着明月等念宁,夜凉如水,浸入他的肌肤。
他记得第一次见念宁时也是一个月夜。那年他刚八岁,刚死里逃生。那年发生很多事,他的故国宁国,被夏国的大将军封忠仁攻占,那个地方,现在叫封郡。听说宁国的公主、夏国的王后,也就是念宁公主的母亲沈沁曾组织一支精英战队,要刺杀夏王,但是还未实施,王后就病死于宫中。此后,夏王便在城中大开杀戒,凡是宁国人,都视为同伙,死伤逃亡,不计其数。
那时城中的宁国人很多,因为当年沈沁公主初嫁到夏国时,宁、夏两国友好邦交,贸易往来,他的父亲便是其中的一位商人。
除夕夜,当夏国人在欢喜守岁时,一支上百人的小队正悄悄逃离夏国都城云安。刚出城郊,就仰望见一支阴森森的铁甲战队,手执利刃,在静候他们。上百位手无寸铁的老少妇孺,在顷刻之间,都尸曝荒野。
乱尸中唯一的幸存者被叶书翻起,带回布坊。
幸存者带着惊恐,一句话不说,直到看到一位中年女子带着的小女孩。他以为,那个小女孩与他有同样的遭遇。
上元节,街上放的铁花映到院子里的天空,小女孩说:“看,天空留下了泪花。”
小男孩终于忍不住,哭的稀里哗啦。
小女孩问:“你叫什么名字。”
“福喜,卫福喜。”
“以后你不要叫福喜了,我听了心中不欢快。你就叫卫景冬吧,我要你永远记得去年的冬景。”
景冬,冬景。他什么时候也忘不了那年冬天的郊野,堆积起的尸身冰冷,却无人敢收。直到冰融雪化,与血水一起流了满地,惨不忍睹。后来云安人怕引起瘟疫,才请求国主翻土掩埋。
小女孩说:“从今以后,没有家人陪我吃元宵,也没有家人陪你吃元宵,那我们一起吃元宵吧。以后每年,我们一起吃元宵,我们,就是家人。”
言犹在耳,公主却第一次失约。
后门门锁磕碰,卫景冬慌忙起身,却只看见颖初姑姑一个人进来,转身又把门栓上。
“公主呢?”叶书也敏锐地捕捉到动静。
“这几日我们没出宫,公主着实不易,想必你们也听说了公主求亲的事。”
卫景冬神色暗淡。是啊,从听到“春三月,百花齐放,嘉瑛公主与念宁公主同时成婚”的消息后,他就日日坐在院中阶下。
叶书就坐在他楼上的窗台,他们同看一轮明月。他有着他曾经同样的思绪。他们不配,他们知道。
“公主怎么突然想起求亲?”叶书问。
“公主说,到了适嫁的年龄,与其把可能交给未知,不如自己主动把握。何况陶太医确实仁德,这点景冬是知道的。”
是的,那个风雪的夜晚,是卫景冬陪着公主去探查陶绩的,亲眼看见他不顾严寒治病救人。不过,他始终觉得,那个人仁德得可疑,广为流传的一番陈词也深情得可疑。可是,他不敢插嘴。
“那公主现是独自与陶绩相处?”卫景冬慌问。
“公主正与陶太医逛花灯,我抽空跑来通知你。街上人多,速去保护公主。”
卫景冬在饭馆里找到公主与陶绩,他们正对坐着吃羊肉火锅。公主脸上的粉,红得很俗气,却傻笑得很开心。一边吃一边傻笑,不知说了什么话题。卫景冬憋不住,放弃暗中保护,改为贴身保护。
“这不是常到绸缎庄卖绣品的小姑娘吗?今个怎么打扮的这么靓丽!”卫景冬言语戏谑。
念宁正咧着嘴傻笑呢,猛然看见卫景冬,继续咧着嘴:“呵呵,呵呵,你是?”
“姑娘记性真差,我是这一块儿的巡城吏啊,你总到街头那家极大的绸缎庄卖绣品,有人欺负你,抢你的东西,我救你好几回呢?”说完,直接一屁股坐下了。冲左手边的陶绩说:“你不会介意吧。”
“我想,姑娘你更不会介意,毕竟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卫景冬冲念宁抛了一个眼波。
“呵呵,呵呵”念宁继续咧着嘴笑。心里骂道:“你小子真会编,坐在这想干嘛?”
“还未介绍,这位是?”卫景冬看着念宁,指向陶绩。
“在下陶绩,这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多谢大人多次相救,劳大人费心了。”陶绩拱手施礼。
“那感情好啊~这大喜事,还不请我喝一个。”
念宁心中,这小子今天作什么妖,犯什么病呢?看我回来不打死他。
这小子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本想出宫找卫景冬,结果碰巧遇到陶绩,只能装作欢喜地说,正要去寻你。
唉,这小子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