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离
那天下午陈天恩立即找人去篆刻了壑园的门匾,一切都办妥当以后已然夜幕刚落。他牵着马走在朱雀街,想让八宝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事物可以带回去送给母妃,好堵住母妃的口。
可八宝一直都心不在焉的样子,他低着眉好像在想什么。
“八宝,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陈天恩停下脚步。
八宝冷不防装上马屁股,捂着胸口道:“殿下……刚刚我在藏珠园门口遇见晏公子,还有一个人一直盯着他看。”
“女的?”
“那个男的鬼鬼祟祟的,虽然穿着齐国人的衣裳,可我们齐国人视刺青为大忌……”
陈天恩反应得极快,当下翻身上马,向深不见底的长街深处奔去。八宝刚一回神,只听得他在远处大喊:“快去喊人!”
平日里陈天恩总不屑于母妃要他训练他自己的暗卫,可没想到终究在这一日派上了用场。
他才走到市尾的那条巷子口,就已经闻见那浓厚的血腥味和杀气,远远地,他只能看见晏云鹿被团团围住的一个背影,晏含山虚弱的脑袋靠在他的肩上,嘴都煞白。
陈天恩架着马朝他伸出手,可晏云鹿仅仅是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在乱剑之中将晏含山推上马。
彼时的晏含山还有意识,可她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尽全力拽着晏云鹿的手。
“上来啊!”陈天恩低吼。
“一匹马怎么坐三个人?”他拿剑狠狠将马腿一抽,马儿双蹄扬起,转眼便疾驰起来。
陈天恩匆忙间勒紧缰绳,慌张地看了一眼越来越小的那个白衣身影,他身上脸上都是斑驳的血迹,一点点,落地生花。
待他有些失魂落魄地回过头来看向怀里的晏含山,只见她混沌的双眸里如同刚烧完的晚霞一样红彤彤,映着那头远去的纷争。
她身体里,随着殷红的血液一同流逝而去的,是她最后的希望。
陈天恩将晏含山送进了壑园,那门口的匾额刚令人挂好,今日才燃起的长明灯在孤暗的黑夜里一摇一摇,像两颗失魂落魄的心脏。
他让紧跟着来的八宝去寻城里最好的大夫来,随后便立即返回了刚刚遭到刺杀的那条街。
四处零落的尸体,分不清的墨色和血,一切又归如尘土一样安静。
晏云鹿跪在一具尸体前,正拼命翻找着什么,见到陈天恩走过来,他警觉地抬起眼,喊道:“别过来了,脏。”
“你没事吧?”陈天恩焦急问。
“怎么可能没事……”他若无其事地低笑了一声,然后手里握住了刚刚从那尸体里拿出来的令牌,摇摇晃晃走到陈天恩面前:“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你说。”
“替我保护含山,替我照顾她,让她开心起来,好好活着。不要告诉她你回来见到了我,就告诉她,我已经死了。”他一字一句哽咽着,每个字都像是剜他的心一样疼。
陈天恩吃惊地看着面前的男子,那个说起来比他还小几岁的弟弟,仿若一瞬之间就沧桑得不像原本的他了。他有些紧张地问:“为什么?没有你她怎么可能开心!”
“天恩……”晏云鹿握住他的肩膀,这是他第一次那么郑重其事地像朋友一样唤他的名字:“这些人的目标是我,我是天策府的继承人,我不死,他们永远不可能放过我阿姊。我离开这里,她才能安全。我知道你是齐国最尊贵的皇子,你一定能护她周全。”
陈天恩凝着眉望他,一时间却也无法应答。
晏云鹿止不住咳了两声,见他犹豫,言语也颤抖了起来:“我父母枉死在绥中,其中有什么渊源我一定要去查清楚,有些账不是我不愿算而是我没机会去算。我不想要她冒这个险,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陈天恩,你也别小看了我,我曾经为魏国守了云浮城五年,大大小小的仗都打过,他们要杀我没有那么容易。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因为我要去报仇。”
陈天恩在黑夜中并看不清晏云鹿的神情,他的一切都笼罩在黑暗里,唯独泛着光的眸子。他不知道,那到底是因为寒月还是因为泪水。
半晌,他颤抖着问:“你的仇……在哪里?”
虽然含山此前向他多少透露过一些身世背景,却从未说明这样百般招惹杀身之祸、暗藏危机的身份到底从何而来。今日才知,原来他们并非普通的魏国人,而是天策府的遗孤。
那么如此说来……天策上将阵亡于白河,与齐国倒有脱不开的关系了。
晏云鹿知晓,陈天恩半日没说话是在思索什么。他苦笑着抹了一把嘴角渗出的血渍,确实想起,他和陈天恩这样复杂难堪的关系,本就不该对峙在这里。
“我是该恨齐国。”他沙哑着嗓子:“可我亦清楚,比战争更可怖的是人心,比刀枪更无眼的……是君心。
“求你,帮帮我吧。”
男孩的长大好像从来都只需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