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神大典
居高临下的压迫俯身凑近,“哥哥,未来二字可是带着变数的,何况……与国君为敌是我历来擅长之事。”
冷冽的吐气顺着耳畔攀上脖颈,昭云泽不自在向后躲开,最后一句话中若有似无的诡异让他想起归楚后一些零碎片段。
“你,你说什么……?”
不等他探寻更多真相,少年已撤身离去,收起玩味的笑,目光在地上碎裂的碗片上停留一瞬又转回来,“哥哥,在这之前你最好别把自己饿死了,那样我是会失望的。”
稳健的步伐一点点远去,寝宫门关上,昭云泽抓紧覆身的锦被颤抖不止,炎天暑日里生出一身冷汗,汗毛倒立。
突然,他跳下床扑向桌子,抓起眼前已经没有温度的膳食塞进嘴里,泪水混着冷炙咀嚼,疼痛在胃中翻涌成更大的空洞,欲壑难平。
“呜呜我不可以现在就死,不可以……”
无论是为了飘摇欲倒的南楚,还是他生死未卜的爱人,他都要活下去。
……
祭神台上,屈步蘅一身广袖鹤袍负手而立,清冷的眼眸带着睥睨万物的高傲。
楚地大祭司的地位非同寻常,很多时候常与帝王合二为一,而她站在这个位置上,不动声色地宣示了霸权。
巫乐声起,祭神大典从恭迎至尊上帝东皇太一始,巍峨庄严的祭台承载着冥冥众生对天地自然的敬畏,以舞悦神,以歌祝神,祈求神明庇佑。
赵锦隐匿在陪祭巫觋中,发现这位楚地女君与自己认识的那个人不一样了,容颜还是那副容颜,神色与举止俨然换了一个人。
以前的屈步蘅,从容克制,有礼有节,她聪慧机敏,却不肆意张扬,她从荆棘中一路走来,用柔弱的女子身躯扛起屈氏一族在南楚的威望。
而此刻高台上站着的人,一张冷魇尊贵华美,淡漠疏离,少了对尘世的眷恋和慈悲,三分讥笑的唇角只有视众生为蝼蚁的无情。
是什么让一个人急转突变,还是她原本就如此,以往良善的模样只是迷惑人的烟雾?
这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赵锦百思不得其解的只有:屈步蘅的背叛因何而起。
她不怀疑对方想杀自己的意图,不只是她,也许还有景逍遥、昭玉陵,倒不是说她有多招人恨,而是这个身份在这儿,站在南楚的立场上有想让她死的理由。
但与景逍遥相处时她从不担忧自己的安危,不为别的,她知道景逍遥绝不会让她死在南楚境内,甚至还会不惜一切保护她的安危。
她从景逍遥身上看到熟悉的影子,知他所谋为何,这也是她敢深入南楚腹地的原因。她以为屈步蘅也是如此,这份无所畏惧的底气源于对当权执政者权衡利弊的心理推敲。
可是屈步蘅,让她意外了。
或者说,她死了,屈步蘅能得到什么好处,且这项好处是她暂时想不起来的。
沉浸在纷乱的思绪中,脚下步伐有些不稳,赵锦一不小心踩到前面男巫的脚后跟,一声“抱歉”差点说出口,她反应过来立刻捂住嘴巴。
楚地祭祀的舞曲与北地踏歌有些许神似,但又不尽相同,少了欢乐明快的曲调,多了神秘的色彩和恢宏气势。
年少时兼修的功课有所涉猎,为了潜入嘉橘园,赵锦下了一番功夫钻研,饶是如此实际上阵还有些手忙脚乱。
所幸屈步蘅为了摆面子招的巫师数目不小,乌乌泱泱塞满了场地,使得她这个半吊子可以滥竽充数,只需跟着鼓点和前面的人,学个七八分相似足以。
祭神典礼以一曲《礼魂》宣告结束,赵锦寻着机会开遛,嘉橘园她曾住过一段时间,虽不算完全熟悉,多少记得一些路径。
远远缀在屈步蘅身后,一路向嘉橘园深处走进,但是跟至二道门时便被拦住了,她殷勤致歉谎称迷路,沿着外围花/径缓步盘旋试图寻找其他方法。
身后一阵脚踩落花的细碎声响,有人慢慢靠近。
赵锦以为是沈修远跟了上来,正想骂人转身一看不是,对方与她一样的装束,长发鬼面,身如玉树,是方才同场陪祭的巫师。
来人脚步一顿,两人四目相对,面面相觑,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个人不会是真迷路了吧?
赵锦这样想着,那人却动了,停滞的脚步重新向她走来,然后……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抓住她的手腕,一言不发带着她往前走。
“诶?”
“跟我来。”
简短的三个字,赵锦震惊之余满心欣喜,这个声音……还有这隐约眼熟的身形……
“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