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5)
世界是勇敢者的游戏,赫雷提克深知这点。
他确保情报断层,雇佣外来佣兵执行任务,支开相关刺客,控制知情人,以便在合适时候让他们送死。
诱导、伪造、隐瞒。在刺客联盟的庞然巨物之中,他悄悄建立起一个狭小的巢穴。
权与力,能为己谋得利益时才能属好物。怪不得人类历史上刀光剑影、权利流转。想来每个当权者都胃口极大,对已有的东西从不满足,大手一挥让手下抛头颅洒热血。
作为基因工程的产物,赫雷提克很少对什么东西产生强烈情绪。他们被制造出来,血脉是狗链,拴在脖子上,没有光的世界里只有这一条绳索,没了它就什么都不是。
雷霄让他们自相残杀或是杀死别人,他也就这样照做了;在正常人眼里黑暗血腥的谋杀,他从小到大浸润在血里,好像也就那样。
要是哪一天,任务说要杀死唯一的少主,赫雷提克也眼睛都不会眨,最多关注一下塔利亚会作何反应。很奇怪对不对,人形兵器似的实验体居然会在乎本体的母亲。
本体的母亲和你有什么关系。明明接触不多,她也从不和他说命令之外的话。可是真奇怪啊,他就是控制不住想要多靠近她一点。
但蚂蚁要怎么靠近天上的明月?
有时候瞧见水面上漂泊着些微月光的零光片羽,蚂蚁也就觉得自己离月亮更近一些了。
赫雷提克有时候会想“距离产生美”这句话,同样有血缘羁绊,他怎么说都应该更关心本体吧。兴许是知道本体狗嫌猫厌的本质,所以才在乎不起来?
被雷霄调派进南伽圣殿之后,他经常在本体周围当影子护卫。但几乎是每次任务,恶魔崽子都把场面搞得一团乱七八糟,捣乱完就拎着比他还小只的试验体跑路,把烂摊子扔给他们做善后。训练的时候也是,招招下死手。
本体的恶意毫不掩饰,但赫雷提克其实没那么在乎。工具不需要情绪,只需要绳索那头的人的命令。
他本来以为自己可以保持平常心到最后。
……但濒死的那一天,见到妹妹的那一天,他坐在地上,头一次感到茫然。本体带着的那只从来不摘下面具的孩子,原来是妹妹啊。
以前他听研究员彼此闲聊,他们不经意提起过这件事。塔利亚主动从实验室里带走过一次产品,就那么一次。
原来是妹妹啊。
那一天她没有必要救他,但她还是救了。就像一路上他喋喋不休的提问,她看上去不太乐意说话,但还是抿着唇小小声的回答。
没有临时止血的布条,她撕下柔软干净的里衣下摆。但是活下去的路真远啊,他坚持不住走到医疗室,就只有几步之遥了,他趔趄摔倒在地上,她低下头,认真问他想要埋在哪里。
“顺着雪山融化的溪流,可以去到大海。在森林里,会变成苔藓,蕨草,一部分鲜花。山崖底下,很多人躺在那里,很挤。…你会喜欢人多一些吗?”
她是认真的,可描述得太可爱。他忍不住笑了,胸腔震动,带动伤口又是一阵撕裂的痛。
“人多的地方就算了吧,其他的也没有兴趣。我还不想死。”他当时是这样回答的。
话是这样说,可身体里还是没有力气,生命从身体里缓慢抽离的感觉真可怕啊,眼前渐渐暗下去,就像黑夜降临,什么都看不见了。
不甘心,不想死。
再醒来的时候,鼻尖全是消毒水和草药混杂的味道。面具仍好好戴在他的脸上,医师的小学徒在旁边,好奇问他伤得这么重,怎么会有人费劲带他过来让人救他。
“有点反常,你同伴应该一刀了结你的痛苦才对啊。不过也算你厉害,就做了点简单的止血居然都能活下来。”医师的学徒说,“那个女孩子,我很少在这里见到她,你们是固定搭档么?”
“管好你的好奇心,趁你还没被它杀死。”他说。
不虞的神色从学徒的脸上浮起来,“你居然敢这样和我说话?”
人世有言‘医者仁心’,但这里可不是这样。哪有刺客不受伤,在圣殿里,底层的刺客想要活下去,想获得稍好些的治疗,不都要和医师低头说话。
“以后……”他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刀尖已从喉咙穿过。
赫雷提克看到刃尖上一点欲落的血花,随刀刃收回而掉落。
不是同伴,是妹妹。
他在心里轻轻反驳。
自那天之后,妹妹这个词语,在心里有了比月亮和本体更鲜明的轮廓。
……连带着嫉妒的微小种子生根发芽。
真不甘心啊。他想要的一切,有人早已拥有。
“你现在是活得最久的试验体。”主人说,饶有兴致,“达米安没有认出你来?”
不,血脉间隐约的联结让他们在对视之间就明白彼此的身份。只不过是……
“他没能杀死我。”他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