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
宁雪照想用右手拭过唇角,无奈她执剑惯用的右手被镣铐靠在洞壁之上。也正是因为如此,这数天以来,她都不得不站在刺骨的水中,承受着潭水每日一次的阴冰潮涌,耗尽她积攒一天的微薄仙力,否则整个人都将阴气入体,痛不欲生。
连吾见宁雪照半天没有说话,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不得不承认,宁雪照其实生得很好。
身为名满三界的紫霞元君,从前宁雪照以悲悯慈怀示人之时,无人不折服于她高雅脱俗、丰神绰约的模样。只有连吾知道,人后真正的宁雪照,是如何的冷心冷性,薄情寡义。
如今,即使宁雪照脊背笔直,言语丝毫不落下风,然而她站在及腰深的寒潭水中,一向精致秀美的白衣被打湿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就连发丝上也沾染了几分水痕,蹭在颊边,映得她本就鲜少血色的面颊更加白皙如雪。
连吾站在岸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宁雪照垂落的面颊,就连她一向令人恨得几欲杀人的嘴也微微张开,略有些急促地喘息着,呼出一片片寒冷的气息。从这个角度看,她的下巴好像尖了很多,似乎只要轻轻一拢,就能完全捏在掌心中。
连吾慢慢俯下身,距离宁雪照的面颊越来越近。
宁雪照的眼睛眯了起来。
连吾毫不在意地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一寸一寸抚摸过宁雪照的侧脸。
宁雪照猛地向前倾身,却碍于镣铐铐住的右手,只能挣扎到距离连吾不到一尺的地方。
连吾的手指突然轻轻颤了一下,低沉的声音已经再度响起,只是这一次,他的语调之中,却仿佛有了一丝难言的细微情绪:
“师尊,你后悔吗?”
——你后悔吗?
这个问题,像是一块重石扔进了寂静的寒潭之中,激起了一重重翻涌的水浪。
这没头没脑、没有来由的问题,若是有第三个人在场,也许都不明白连吾想要问的究竟是什么。
然而宁雪照却猛然抬起眼睛,嘴角勾起,双目中没有半丝痛苦与挣扎,相反,充满了一种明亮的快意与嘲弄。
“我……后悔。”
“后悔什么?”连吾的呼吸突然略微急促了起来。
宁雪照却再一次猛然向前,与此同时,她被锁在镣铐中的右手骤然发出“喀嚓”一声,骨节折断,从纤细的手腕开始,整个软垂了下去。
“师尊!”连吾眉头猛然皱起,低喝一声。
然而,宁雪照却借势再度上前一步,仿佛手腕折断的剧烈疼痛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连吾没有后退,宁雪照倾身上前,鼻尖几乎已经要触碰到他的面庞。她明如秋水的双眼闪烁着肆意的戏谑,左手反客为主,一把捏住了连吾的下巴。
连吾双眉紧皱,没有动作。
宁雪照扬着眉毛,几乎是恣意而放肆地打量着面前这张脸。
这个旁人不敢直视,深为恐惧的男人,是她从小亲手养到大的。他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细节,都是她亲眼看着成长起来的,她见过他痛苦的、颤抖的、讨好的、恐惧的表情,也见过他仇恨的、怨愤的、恐惧的、失落的眼神。
深邃的眉眼,英挺的鼻梁,微微抿起的嘴唇,冰冷而高贵的气势在他的身上展露无遗,即使被她捏住下巴,却依然不动如山,只是凝眸看着她,仿佛在等待着她的下一步动作。
宁雪照的手指骤然收紧,在他苍白的下颌上留下了三道瘀红的指印,大笑道:
“早知道你有这样的本事,当初,我就应该选你弟弟,而不是你!”
她的话音如同金石,重重撞击在洞壁岩石之上,连吾双目瞬间通红,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厉声道:
“宁!雪!照!”
宁雪照却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此时两人距离太近,霎那间,仿佛回到了多年前两人在九岐山中朝夕相处的模样。
连吾下意识伸手去接宁雪照,却看到宁雪照向前软倒,猛地咳出了一口鲜血。
“血?”连吾一怔,目光在触及到那一片刺眼的殷红之色时,瞬间凝固,“宁雪照,你怎么了?”
宁雪照忽然笑了起来,鲜血从她的唇角溢流而下,越来越多。连吾猛地起身,仙力崩开她腕上的镣铐,有力的手臂箍住她的腰身,一把将她从寒潭里抱了出来,声音越来越急促:
“宁雪照?宁雪照!”
宁雪照的心脏已经开始开始剧烈痉挛了起来,寒潭阴气搅动着她的经脉,每一次呼吸都会给肺腑带来令人战栗的痛楚,然而她面颊上的笑容却越来越明显,目光死死盯着连吾的脸,声音低得淹没在了痛苦的喘息中:
“我要死了。”
“什么?”连吾难以置信地愣住了。
就在这一刻,宁雪照左手中,紫霄剑寒光骤然闪起。
她与连吾之间的距离不过毫厘,刹那间,紫霄剑尖已经直直捅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