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卯旧恨
与此同时,戚府,沉渺居。
靖王夫妇所住的客居,比别处都要华丽些,朱漆是新上的,窗上还用了上好的红罗纱幔,屋顶上的几处琉璃明瓦,使光线可以透进屋子里,即使是午后屋里也还是亮堂的。
屋内。
裴熠还没来得及休息整顿就被叫到了靖王面前,靖王遣退了旁人,独独留下他。
靖王站在桌案前,背对裴熠。
在靖王面前,裴熠总显得格外拘谨,不知是不是因为憔悴,满目星辰都黯淡了不少。
因为失血过多显得有些苍白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但看着靖王带着威压的背影,他没有说出口,只是淡淡低垂着视线。
肩膀上伤未愈,久站后,更是面色发灰。
良久,靖王才兀自道:“活着回来了?”
裴熠闻声抬头,只见靖王还是没有回身看他一眼,他的目光又暗了些:“是。”
“东西可找到了?”靖王道。
在靖王身后,裴熠顿了顿,缓缓跪下来,单薄的背却挺得直直的:“孩儿办事不利,请父王责罚。”
这时候,靖王才回过身来,那张清瘦儒雅的脸上却带着几分阴鸷,让人喘不过气:“这么说,是没找到?”
裴熠垂首:“是。”
靖王闻言,闲庭信步坐下来,端起刚泡好的茶,抿了一口,突然,一只茶碗便冲着裴熠扔过去,闷闷地砸在他的脑袋上,烫人的茶水就这么浇了一头,溽湿了额头上的纱布。
裴熠一声不吭,身子依旧笔直跪着,眼中却是黯淡无光,半分属于这个年纪的天真也没有。
茶水顺着脸颊流下来,水珠子挂在他低垂却纤长的睫毛上,倒像是在流泪一般,只是那双总含着几分笑的眼睛,此刻却空洞得捉不住一丝情绪。
“说实话。”靖王的声音冷冰冰响起。
“回父王,我的确什么都没找到。”
裴熠抬头,声音还带着几分稚气,却似在平静的水面上咕咚一声沉下的石头。
靖王的眼神里闪过一瞬的愕然,裴熠一向顺从乖巧的眼神里,不知何时有了几分初露锋芒的倔强,像极了他那个早丧的生母……
靖王整理了心绪,一拂袖,将一张纸丢在他面前。
裴熠捡起来,刚看清纸上的内容,眼睛里便溢满了错愕。
正是契书上的内容。
“何功平是父王的人?”他不可置信道。
靖王瞥了他一眼,并未回答。
在裴熠震惊的眼神里,靖王语气平缓,却不怒自威:“不错,学会撒谎了?这四年的筹谋是为了什么?你可还记得自己的母亲和舅舅一家是如何惨死的?”
裴熠的眼圈发红,声音也有些沙哑:“……崇阳十六年,和南齐的辛卯之战,六位舅舅尸骨无存,荣贤皇后自缢,阿娘难产被生生拖死,此战离奇,所以这四年父王一直在为此奔走。”
靖王叹了口气,手指轻扣桌面:“当年你外祖南安侯李家,即使在同为我朝开国之将的三大世家里,也是独树一帜的显赫,你姨母是荣贤皇后,六位舅舅镇守南境,百战不殆,令齐人闻风丧胆,却全部埋骨奇鸣谷,我始终不信他们的死真的这么简单。”
他缓了缓,续道:“这件事牵扯诸多,我怎能放心假手旁人?这些年来我让你装病,即使三伏天也裹着帔风,就是为了让你穿上夜行衣时,无人认出你的身形。这四年来的筹谋都是为了查出真相以告慰亡亲,我看你个狼心狗肺的畜生是真的忘了自己在做什么了。”
靖王的语气始终是淡淡的,却带着格外的威压与蔑视。
裴熠只觉得身上冰冷,肩膀的血已经浸湿纱布,透过衣裳,在胸前晕染开。
光透过明瓦洒在裴熠脸上,苍白的脸让光线都显得格外冰冷,他咬牙,终于问出了那句想问的话:“父王为何要我找契书?”
裴熠冷不防的一问,让靖王眼中闪过一丝心虚,不过也只有一瞬间,很快这点心虚就淹没在他的平静里,他从容道:“你什么意思?”
裴熠睁着眼睛凝视靖王:“是不是因为麟台之约的传言?大周皇陵里的财富可造万乘之兵……”
“你以为自己在逼问谁?”靖王的声音冷冰冰响起
裴熠的眼神往后一缩,他一向最怕他父王的震慑,但如今,那个让他背脊发凉的猜想,却不得不问出口:“如果是查当年辛卯之战的真相,为何要找周陵?父王其实是想篡位……”
“住嘴!”
靖王的平静出现了裂缝,砰的一声,一盏茶壶在裴熠身边碎开,崩起的瓷片擦过裴熠的脸,在眼角划出一道细细的伤口,片刻后,溢出血来。
“混账东西!你还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这种话也是你敢说的?”因为激动,他没忍住咳嗽起来。
他坐下来,胸口起伏,看着裴熠近乎执拗的审视,他调整语气,道:“……